“压架藤花重,团枝杏子稠”,小麦成熟时节,就到了杏黄的时候。
当故乡槐花香还在唇齿间弥香逗留,满树的青杏就一天天变着颜色,早早穿上黄色外衣,酸酸甜甜的引诱着过往行人的味蕾。“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昨天还是绿油油的麦田,在夏风的吹拂下,颜色不断变化,由深绿变淡黄,仿佛一夜之间,田地里成片的小麦一下变成金黄,成片的麦田,粗壮的秸秆挑着沉甸甸的麦穗,金黄的麦子随风摇摆,一波又一波的金色麦浪,与圆圆的黄杏一道构成了夏天最美的颜色。
“山园时节好,杏子已微丹”。杏原产地就在中国,据说全世界有10个品种,我们国家就有9个。而杏在中华传统文化里有一个重要的文化意象,我们称教育界为“杏坛”,这个典故源出儒学教育大贤孔子。据说,当年孔子讲学“休坐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有一年我到曲阜孔庙,就专门到杏坛下的长条凳子上坐了一会儿,静静端望孔子像,想着他曾经讲学的情形。也有人称中医界为“杏林”,据传三国时吴国有一位名叫董奉的大夫,他为人治病,从不收报酬,只要求治好的病患种植杏树:重病者种五棵,小病者种一棵。多年后,杏树汇聚成一片杏林,仿佛绿色的海洋。这时候董奉又将杏变卖换成粮食,用来救济贫苦百姓。后来,人们就用“杏林春暖”来赞美高尚的医德。其实,无论“杏坛”还是“杏林”,我想都是一种期望、一种美好,毕竟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杏”运,足够“杏”福吧!
记忆里邻居院子里有一棵老杏树,树径很粗,约有六七米高。老树把漫长岁月凝成了厚厚一层龟裂的黑色树皮,树冠形如巨伞,密不透光,纵容着那些深绿色苔藓,在块状树皮上肆意疯长,一部分枝干伸展到房屋顶上。远远望去,树干如同披了一件铜锈斑斑的盔甲,寒往暑至,春去秋来,老杏树承受着四季的风霜雪雨。每年春天一到,院子里的杏树就开始结花骨朵,露出了它饱满的脸颊,胀得粉红,没几天就按纳不住激动的心情,绽放开了幸福的笑脸。放眼望去,一簇簇竞相吐蕊、如雪似玉。从远处俯瞰,洁白的杏花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如同一朵朵飘浮在空中的云,给初春的院落增添了一丝勃勃生机。微风拂过,一朵朵花瓣随风飘落,又像是回到了冬天那个大雪纷飞的季节。不禁令人从“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到“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古诗词中穿越。
杏花的开放时间仅有十天左右,身上厚厚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减退,杏花便开始落下,褪去了春的美丽。不久,便有指甲盖大小的青杏挂在枝头。紧接着,杏树抽出新的叶子,慢慢地由抽出的新节变成硕大的叶子。小青杏掩映在绿叶中间,好像新生命在颤动,好不诱人。有时禁不住诱惑摘一颗放在嘴里,涩涩的、酸得直眨巴眼睛,嘴里不住地吸溜,不忍再尝;有时会捡起被风吹落的杏,扔掉杏肉,把杏仁用力一挤,苦苦的杏仁汁液便溅得满脸都是,小伙伴们幸灾乐祸般地哈哈大笑起来。
仿佛昨天还是草木初生的光景,一转眼,就到了麦浪翻滚的夏季。随着布谷鸟一声声“布谷、布谷”的催促中,泛青的麦穗似乎等不及它的呼唤,初夏灿烂的阳光更像是麦子的生长剂,没多久,金灿灿耀眼的麦田就呈现在庄稼人的眼前。微风阵阵,沉甸甸的麦穗抬起傲娇的头颅,叶子发出沙沙地声音,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小麦浓郁的清香。渗透到庄稼人心里,绽放在麦收人的脸上!生命低吟、四季轮回、节序如流,谁也摆脱不了这种力量,只有经受得住时光之火的炙烤和岁月的打磨,才会有沉甸甸的收获季节。
俗话说:“麦熟九成动手割,莫等熟透颗粒落”。父亲早早就开始准备午收的工具。那时候,整个午季大概要持续20多天,学校会提前放“麦忙假”。父亲把家里的镰刀、木锨、叉子、耙子、折子、扫把、磨石、草帽以及绳子等提前找出来,能用的就修一下,不能用的到集市上新采购回来,要确保整个午季能够正常使用。民间称麦收有三怕:冰雹、雨淋、大风刮。干了一辈子庄稼活的父亲,更是懂得“麦熟一晌、虎口夺粮”的重要性。他说从记忆起,就没有哪年午季收麦不下雨,为了小麦不被雨淋,一家人全年的口粮不能吃芽子面,就要和时间、天气赛跑,确保颗粒归仓。麦收时节,一头唤醒故乡,一头满载希望,一头收获成长。如今,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民不再为交公粮担心,也不会再为吃穿发愁,新农村早已有了新气象和新面貌,承包的土地进行了流转,农业也早已步入规模化和科技化,乡村振兴已全面启动。早已不见了打麦场和晚上数星星看场的小伙伴,当初打麦场里的石磙和碾石早已被城里人收走成了老物件,摆在了酒店、放在了茶室,甚至做成了工艺品。经过了似水流年,那午收时节田地里母亲挥镰割麦、父亲戴着草帽牵着老牛压场,父亲扬场母亲落场以及小伙伴相约捡麦穗,晚上在打麦场看麦的画面依然温暖如初。
麦收杏黄时,吃完的杏核就成了我们的宝贝,弹杏核是那时候比较喜欢玩的游戏。弹杏核最少两人,也有三四个,五六个的。在地上划一个圆圈,各自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杏核,将手背到背后,然后统一将手伸出来,看谁手里出的杏核多,多的就拥有了开局权。把大家手里的杏核聚集到一块,在手里摇一下,尽量均匀地撒到地面上,用指甲将相邻较近的两个杏核往一块弹,弹到一起为胜,这两个杏核就归赢家,如果弹不到一起,亦或弹的时候碰到了另外的杏核,就算输,改由对方布局来弹。其实并不是靠得最近的命中率最高,而是靠得相对较近的才容易弹到起,弹之前先要用指甲在两个杏核之间划一道线,如果两个杏核挨得太近,划线时就容易碰到杏核,一旦碰到了,就算输。所以对于挨得太近的,反而轻易不敢下手,等把别的杏核弹得差不多了,才来对付,记得那时还有“一老蹦、二老弹、三老玩”的口诀。村子里有心灵手巧的庄稼人会把大一点的杏核做成镂空的工艺品,穿上红绳给小孩子戴在手腕或脚脖子上,据说能辟邪,可保孩子健康平安。一只小小的杏核,竟可以玩出这么多的花样,可以不分时间、地点,随时玩。小时候的衣服口袋里都装着杏核,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地响,这声响伴着我度过了整个童年。
一个黄黄的杏子、一个小小的杏核,一片金黄的麦田、一片希望的田野。家乡的土地上有等待、有期冀、有收获,更有我浓浓的乡愁,满满的爱和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