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老公就放出话来:要在我们俩结婚两周年之际,给我一个特别的礼物。我偷想:哼,我这个老实得近乎木讷,刻板得近乎执拗,只有在谈到猫猫狗狗等小动物才可以从他闪烁明亮的眼睛中感到他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有什么惊喜?
转眼到了两周年纪念日。我下班回到家。桌子上摆的是“老三篇”:一荤一素一汤。没有期待中的莹莹烛光,更没有想象中温情浪漫的玫瑰花。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脸不由得阴了几分。
老公见状,赶紧蹦跶进小屋,拿出一个边缘缀着亮亮柔柔的蕾丝边的碎花小沙发。“什么东东啊,做狗窝还行。”话刚毕,他又蹦跶进房间,果然抱了个圆溜溜,毛茸茸的白色小狗放在地上。我一看,狗啊,不加思索地踢了一脚,那只小狗尖叫一声,然后呜呜地叫着躲进了小屋。
说起对狗的反感,也不是一两天堆积的。我本身稍有洁癖,家里掉在地上的一粒米,一根发丝我都要赶紧捡起来。再加之同事们的“血泪控诉”更是插进心里的一把刀:我家狗呀,爬上床拉尿尿;我家狗呀,把新买的沙发咬个稀烂。
那天的二周年结婚纪念日自然是不欢而散,一朵阴云挡在我与老公之间,挥之不去,都是这可恶的小东西惹的祸。
小狗来到我家第二天,我上完课回家,刚一开门,它就从小屋一拱一拱地走出来,在我脚边很笨拙滑稽地打着滚儿,把胖嘟嘟白嫩嫩的肚皮翻在上面,小尾巴不停地摆着,像婴儿呆萌挥动的小脚丫舞出一段我见犹怜的萌萌哒。我冷静地从它身边走开,一丝笑容也没舍得给。小把戏见这招不灵,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哒哒哒”跟前跟后,对我“察颜观色”。我一脸平静,视若不见地坐在餐厅吃饭。它便静静蹲坐在我对面,用可怜巴巴的目光歪着头深情地望着我的碗,此时我的心不觉有些软了,扔过去一块肉。它马上吃了,又用同样的眼神注视着我。过了一会,它走向厕所,我悄悄尾随其后,只见它半蹲着,拉出一股细细的“清泉”。这家伙居然知道去厕所撒尿!
对狗陈见极深的我,准备给小狗出道考题。晚上我故意把它抱到新铺好的蕾丝沙发上,睁着秃鹫一样的眼睛扫描着它的每一个细节。只见它柔柔地踡曲着,嘴里不时“呜呜”轻鸣,全然没有要抓扯沙发蕾丝的意思。我又故意扯出它的爪放在沙发垫蕾丝处,它立马把小爪缩回来,睁着黑汪汪的眼睛瞅了瞅,看样子似乎明白:这些是主人的物品,得温柔对待。小把戏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回到狗窝安然躺下。不服气的我又如此重复了类似两次“考试”,结果都是完美过关……
等老公一个月从单位上回家来,我已抱着小狗在门口浅笑相迎了。我对老公说,给它取个名字吧。老公说,你定。我看了看它粉红而湿润的小鼻子说,叫花花吧。这样花花就挤进了我们的二人世界,成了一道让我们两口儿想想都甜蜜的滋味。我们带它去油菜花海疯跑,去青草地上打滚儿,去州河边散步,去凤凰山撒欢儿。在我们的照料下,花花转瞬由稚嫩的“少儿”走入到一树芳华的花季,也变得更聪明机警,更有灵性。
有一天,我和花花正在州河边散步,一只雄纠纠的阿拉斯加犬向我们飞奔过来。我向来害怕大狗,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嘴里“啊”地一声惊叫。花花嘴里大声地“呜呜”叫着,冲到了阿拉斯加犬面前,虽然它的身型在对方面前显得那么瘦小,但是为了护卫我,它没有半分的胆怯,朝着阿拉斯加犬龇牙咧嘴,直至对方转身而去。
转瞬又是春节,照例我会去乡下妈妈家呆几天。正要带花花出门,隔壁的小女孩非得缠着我把花花给她玩两天,说得真切处还抹泪。心一软就答应了下来,想着反正很快就回来了。当我从乡下回来时,小女孩和她妈妈哭丧着脸过来说,走后第二天她们把花花带出去玩,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我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下来,老公猛地把我一把扯起来:哭有屁用啊,赶紧去找啊。
我和老公找遍了楼下花园的旮旯角落,又打着电筒从东园走到西园,从北街奔到南街,每一个可能的地方都去问,都去找。第四天,正在我对找回花花完全绝望之时,门外忽然响起微弱的“呜呜”声,我神思恍惚地打开门,天呐,果然是我的花花。只见它浑身湿透了,身上沾满了污泥,不知在风里雨里走了多少路费了多少周折才找到家的方向。我一下子抱住花花失声痛哭起来。
冬去春来,日月如梭,转眼花花与我们生活了九年多了。花花一天天老去,毛病也多了起来,常常被抱去宠物诊所。我隐隐感到,花花“大限”将到了。
花花要走的最后一天,为工作心力交瘁的我正迷糊小睡,忽然我听到了细如游丝的呜咽声并感到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在我脸庞边。猛然睁开眼一看,是花花!它十分吃力地举起右爪,轻轻地,柔柔地抚了三下我的脸庞,嘴里发出哀鸣,好像在与我作最后的告别。我泪如泉涌,一下轻轻搂住花花,不料它吃力地挣脱我的手,跌跌撞撞地爬回小窝,随后头一歪便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花花死后,我和老公含泪把它所用过的物件:小窝,狗链,小鞋一并葬在那棵开白色花且流香四溢的花树下,每年春天,那白色的花瓣挂满枝头,犹如一树飘飞的蝴蝶,又犹如花花那柔软发亮的皮毛。每到花落一地,我都会把这些枯花扫拢一并葬入花花的“墓地”,也让它在另一个世界仍能感到人间的馨香缕缕。
花花走后,我家再没有养狗,这辈子当然也不会养狗了。因为在流年中颠簸的我,实在无法承载一个弱小生命消失的那份沉重,这大约也是份人生参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