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放在兵团农场劳动的日子是辛苦的,挨饿的滋味更不好受,为了改善生活,我们摸鱼捉蟹,逮鸡捉兔,那情那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团农附近的海滩看似平坦,一马平川,其实也有凹凸不平的地方。聪明的渔民在退潮后,于低洼有水的地方打上木桩,用网将东、南、北三面围起来,有的长达数百米,叫樯网。涨潮的时候樯网淹没在水下,退潮后,鱼蟹被网隔断集中到不足一百平方米的低洼处,不能再回到大海,被渔民们妥妥地瓮中捉鳖。
有一天,我和几个同学去赶海,看见有农村妇女和孩子在樯网里捉梭子蟹。海水很浅,也就没过脚面,梭子蟹又肥又大,爬来爬去,每只都有半斤左右。还有许多大鲈鱼在水里窜来窜去,每条都有二三斤以上。赶海的农民比较有经验,每人手上有一根八号粗铁丝,铁丝的一头绕在木棍上,看见大蟹一戳就是一个。
我们第一次赶海,就带了借来的鱼篓和大篮子,没有工具,看着带刺的鲈鱼和满身刺的梭子蟹,缩手缩脚地没有抓到几只。我胆子大,脱下鞋子东追西赶,瞅住机会就用鞋猛击鱼的头部,同学们也学我的样子,还真抓住好几条鲈鱼,又捉了好多蟹。正高兴,突然有人大喊:“谁让你们抓鱼的?”再一看,来了几个渔民。“把鱼拿出来。”一个渔民说着就要抢我的鱼篓。“干吗给你?别人抓你怎么不管?”“你看看有没有第二个抓鱼的!”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农村的人哪怕鱼在脚边也不抓,他们只捉蟹和其他海产品。旁边有个农民说:“鱼是不能抓的,你们破坏规矩,以后蟹也不让我们抓了。”原来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樯网里面的鱼是不可以抓的,蟹和其他的海产品赶海的农民可以沾光,渔民并不计较。难怪渔民姗姗来迟,因为农民都会遵守这个规矩,他们不用担心,却没想到遇到我们几个愣头青。有一个渔民上来打圆场:“你们几个人是第一次赶海吧,看手都戳破了,老大,让他们留个二三条行不行?”“行,下次别抓鱼了。”人家给了梯子,我们自然顺水推舟,事情圆满解决。
大海是慷慨的,农场附近的海滩上,有一条被海浪推上来的贝壳形成的贝壳垄,足有一米高,说不清是多少年的积累,也不知绵延多少公里,一眼望不到头,底层都已经风化破碎,足见这片海域盛产蛤蜊。
连队为了改善伙食,农闲时组织大家去赶海,专门捡蛤蜊。我们看见农民用铁丝在地上一戳就提上来一个蛏子,觉得很神奇。连长说:“别眼馋,马上叫你们忙不及。”他让我们每一二十个人围成一个圈,一个跟着一个慢慢地转圈,转了几圈后,圈内的土地就活了,蛤蜊和小螃蟹一个个眼看着从土里冒了出来。跑得快,蛤蜊就冒得快,大家一边跑,一边喊“快、快、快”,嘻嘻哈哈别提多开心了。
大海是无私的,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海产品。六七月份东南风一刮,海水退潮的夜晚,农民就从十几里以外,提着自制的防风煤油灯,走马灯般地从我们连队前的大路上向大海进发。一问才知道他们去海边捉一种小螃蟹。螃蟹不是秋天才肥吗?老同志告诉我们这种小螃蟹和大闸蟹不一样,现在是繁殖季,多的时候铺天盖地,秋天就没了踪影,这时候最肥。我们连队紧靠海边,这次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看见有人提着灯下海,我们就跟着出发。上了海堤往东看,海滩上星星点点全是灯光,堪比天上的繁星。走到海边,地上小螃蟹到处都是,爬来爬去,只管捉了往桶里放。
我们找了个地方,挖了浅浅的一条沟,隔一段挖个坑,刚好把水桶放下去,把芦帘竖起埋好,准备就绪。乱爬的小螃蟹到了芦帘前过不去,就贴着芦帘根爬,到了水桶那儿也不回头,接二连三就下去了。我们分别守在桶边,只要用勺子舀进蛇皮袋就行。第二天洗干净,加点盐一煮,装在几个脸盆里,不管去还是没有去的都来吃。小螃蟹只有一元硬币那么大,蟹黄却有小蚕豆那么大,又鲜又香。
连队的食堂会在水桶里把螃蟹捣烂,然后像做豆腐一样用纱布吊浆,沉淀后撇去清水,把浆水放在大锅里加温,就形成了像豆花一样的块状,这就是现在苏北著名的一道菜“海豆腐”。用它来烧青菜,只要吃过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鲜得掉眉毛!我至今还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