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不缺水。南有宜洛渠,西有甘水河,北边的洛河最大,距离村子五六里地,我们叫它北河滩。
长大后我才知道,洛河颇有名气。说来惭愧,小时候我只顾着在北河滩撒欢了。
当年,北河滩有大片柳林。春来天气回暖,姐姐带我去捋柳芽——初春闹菜荒,相对于苦涩的杨树叶,柳芽勉强算得上可口。姐姐捋柳芽,我折一条细一点的柳枝,从根部用力捋过去,梢头就开出一朵绿色的花,叶与芽并艳。挥舞着它,想象自己是扬鞭策马的将军,或是甩着水袖赏花的千金。在春日蓝天下,我把河滩当舞台,柳林当幕布,亮开嗓子,长腔短调地唱一段戏文。
稍微粗些的柳条,可以拿来做柳笛。抽出白生生的芯子,把外皮截成段,刮去一头最外边的那层薄绿,柳笛就做好了。柳笛的音,随它的粗细长短而不同。粗的沉郁,细的悠扬,短的高亢,长的低回。有人技艺高超,噙三四个柳笛,能吹出一曲复杂的合奏曲。倘若十来个孩子一起吹奏,早春清冷的河滩就会立马热闹起来。
和柳芽相比,茅芽绝对是美味。河坡上、沟渠畔,往向阳的干草丛中仔细找去,要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能薅一把。剥开细长的碧绿外皮,把一掐一汪水的乳白色果肉丢进嘴里,还没细嚼,淡淡的甜香就弥漫开来。
说来也怪,当年只要薅茅芽,是必去北河滩的,好像别的地方不长这种植物。村子离河滩远,自行车又少,步行一个来回快俩小时,所以单为薅茅芽,去的人并不多。我和霞最要好,她家有辆自行车。星期天,霞总会骑上自行车带我去薅茅芽,先吃够了,再薅上满满一书包带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把茅芽带到学校,只等小馋猫们闻香而来。我俩绝对是看人发茅芽的。跟我们好的,就发他一大把;瞅谁不顺眼,就当没看见,让他撅着嘴生气去吧,除非他跟我们说好话。平常那些把脸仰到天上的家伙,这时居然会为一把茅芽而低眉顺眼地讨好我,这让我意外而兴奋,薅茅芽的劳累不翼而飞。
夏秋之交,河边长满芦苇的水塘里生出很多螺蛳,我就约几个伙伴捞螺蛳去。其实,捞螺蛳是借口,芦苇深又密,正好捉迷藏。藏得太严密,捉的人一时找不到对手就恼了,大声吆喝,掬起水乱泼。藏的人按捺不住,跳出来回泼。互不服气,那就打一仗。打累了,太阳也要落山,于是回家。那时还不知道螺蛳能吃,每次捞的都不多,反正带回去也是喂鸡喂猪。
小学五年级时,音乐老师教我们唱《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唱着歌,不由想起洛河。
我的心里流淌着一条河,它装的不是河水,是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