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江与达川交界处的界牌抬眼往左望,那上面就是水口庙。五十年前,有人为了躲避你争我斗,在那里修身养性。水口庙突兀地面,沿着蜿蜒的公路,人要左转右进,才能到达。上来一看,芍药花正在修身养性,春光暖暖,山野绿绿,人头攒动。
三年前动工时,我曾经来过。新来的业主要打造新农村风光,从成都平原引来了芍药。轰轰隆隆的挖土机,平沟挖坎,这一家那一家地里还有禾苗,村上还在跟这些农户商谈如何赔偿。业主说,花若牡丹,富贵天下,暮春之时,花即盛开,赏花者会从四面八方而来,到时,水口庙将是花的海洋,姑娘们的红衣绿伞就是水口庙富裕的美景。
说的人信誓旦旦,振振有词,听的人不再犹豫,种吧种吧,你种我也种。于是,玉米地、红苕地、水稻田摇身一变,芍药的种子便开始发芽。这一片山,那一片地,都成了芍药地。
进得花地,但见花朵们在乌红乌红的叶子衬托下,散开她们的裙摆,若石榴裙高高在上。东望是花,西看是花,无处不是风流。这里是水口庙,不是长安,春风得意,但无骏马,只得步行。花朵们相似,看了这朵,但那一朵还是不同,有的露出花骨,有的开得微红,有的已经盛开,有的呈现焦红。不用低下头去闻花香,因为你已被花香氤氲。
平塘似镜,对面山脊上人们倒影在塘中,缓缓移动,一黑一白,这是一幅大写意的中国画。再看那些具体的人儿,就是一幅幅水粉画,与花相映成趣,可远观,也可近看。一阵笑声,一道闪光,一阵音乐,摆POSE,刷抖音,姑娘们自得其乐。一位姑娘站着,一位姑娘坐着,身前身后都是花,她们也是花,引来无数的目光,蝴蝶在旁边舞蹈。
一枝白芍药花,亭亭玉立。刚蹲下来仔细看,一个粉裙姑娘挡在前面,她的香气比花香更浓。正欲起身前去,她说,不好意思,挡住了你,便袅袅离去。
太阳晒得有些出汗,脱了衣服。脑子里浮出年少时家里菜园地里的芍药花,花谢过后,便结出四瓣五瓣的果来。到了冬天,爸爸便把芍药挖出来拿去卖。再回想起与哥哥姐姐们的少年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大家各散五方,自顾自地生活,一点淡淡的忧伤又与这白芍药花不相宜。
走下谷去,这是三层的塘堰,三个塘堰一层递进一层,水光粼粼,山高云淡。蝌蚪们成群结队,自由自在。我在想,如果开闸,它们会流到何方,又在哪里蜕变成为青蛙?是不是还会记得水口庙的时光,以及那些香艳的芍药花。
站在这儿,看看山上,再看看水里,是欢喜更是愁绪。花儿开着,我早已不是少年。花儿开着,我也带不走一朵。花儿开着,你是春天,我的头上已是缕缕白发。把这一段时光留在水口庙,让花们忘记我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