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拉开窗帘一角,明亮的光瞬间溢满卧室,晃得她眼睛发酸。天亮得越发早了,刚打开的手机显示6:10,可可边拉窗帘边眯眼瞅窗外:香樟林郁郁葱葱,几只白头翁飞来飞去,从一棵树梢到另一棵上唱歌,几株紫色白色的玉兰花开到极致后在落花、长叶,一棵高大的鹅掌楸,向蓝天伸展着修长的枝条,每根枝条上光秃秃的,没有芽更没有叶,好像在满园绿色里沉思,又像是被春天遗忘了。
可可轻手轻脚打开卧室门,对面卧室里传来老公轻微的呼噜声。老公昨晚出差回来,很晚到家,就在女儿卧室里睡了。女儿高中住校以后空出一间卧室,老公回家晚了,夫妻二人就分房而睡,其实这样挺好,可可天生是个早睡早起的“百灵鸟”,老公是“猫头鹰”,两人的作息时间在有女儿后调整成一致,现在重回二人世界,他们似乎更享受按自己的个性生活。
怕吵醒老公,可可到厨房间关门洗漱、烧开水,然后出门跑步。回来冲好澡,从冰箱拿出牛奶、面包坐在餐桌边吃早饭,边看手机。同事露露一早发来两条语音,可可听到老公起床的声音后打开来听:“可可姐,我今天来不了了,到税务所做调查笔录的事麻烦你帮我跑一下吧。多谢了!对了,别忘接上王总公司的主办会计哦!”搭档总是非常好意思地把麻烦又跑腿的事情推给可可,可可皱皱眉头,转去女儿学校的家长微信群,又有谁谁谁请假准备托福、SAT考试的消息。女儿囡囡在一所全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同学中有不少想到外国读大学的,囡囡成绩中等,有点偏科,考国内一流大学有些吃力,可可想让她跟别人一样走出国留学的路。
“刘寒的儿子转到国际部去了。据说,将来出国可以更好对接。”可可对朝着厨房走的老公说。“囡囡要转的话这个月底前要向学校申请。”老公在喝可可凉好的白开水,背对着她。“你说话呀,咱们要赶快决定。”“决定什么?”“囡囡到底出不出国。”“你要是想好了就别问我。”“那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吗?”“你要是问我的话,我不同意!”老公有点“书呆子”气,常被公司派去外地解决技术难题,辛苦干了20多年依然是个中层职位,他一直反对女儿留学,理由是囡囡工科好,工科的原理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在国内一样可以学好,孩子独自去国外让人不放心,还白白糟蹋钱。
下雨了。可可站在阳台上生老公的气。春天就是这样,刚才还是阳光灿烂,转眼地上湿透了,远处的柳烟中点缀着粉白的花朵,不知是李是樱,娇艳欲滴,香樟树叶亮闪闪的,那棵鹅掌楸的树枝被淋成黑色,支梭在空中,不细看以为是香樟树,在这连小草都打着“绿色喷嚏”的热闹季节,它坚守自己的清高只能换来落寞与孤寂,可可想,看它向空中呐喊的姿态,多像在叹息老天的不公。
转眼大半年过去。这大半年中,可可家发生了许多事情。先是可可在单位体检中查出早期乳腺癌,住院手术和治疗,原先会计师事务所紧张忙碌的工作不适合她了,就辞职在家休养,过得倒也轻松自在;女儿因为化学成绩优秀被老师选进一个科技创新小组,如果成果能获奖的话,保送全国一流大学应该没问题,女儿说将来想学医;老公因为照顾可可,被公司任命为技术总监,不用常出差了,老公说:“一家人要在一起。”
记不清谁说的,生活总是喜忧参半。可可许久没有像这样站在窗前了。腊月的风刮得香樟树东摇西摆,这常年不变的色调居然让人生出几丝厌倦,那棵鹅掌楸呢?可可找到了,它的枝条疏朗有致,安然自若,仅剩的几片绿叶飞扬在枝头,像一个个穿了马褂的人,可可想到那本书——《最后一片绿叶》,虽然此刻不是它枝繁叶茂的青春好年华,但它仅存的绿色在万物凋零中,比常青树更让人感受到生命的顽强和珍贵。回忆起春天里它的姗姗来迟,原来是有着自己的道路,世界是公平的,有些幸福来得迟,却能陪人走到寒冬,可可心生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