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在日复一日的晨昏交替中,听到时光踩地的声响;亦无法在某一个季节的轮回中,感知岁月的匆匆……
却会在无意间翻阅相册时,为一张张旧照片里藏着的青春、美丽,还有充满希冀的目光慨叹,那一切彰显年轻的气质,何时悄无声息远离了呢?是在成为妈妈或爸爸的时刻?是被陌生的青年尊称为阿姨或伯父的时刻?还是在柔美青丝掩盖不住白发的时刻?是,好像又不是……
我们分明拒绝和衰老成为朋友,分明还拥有十八岁的激情,分明还在心中装了一个无线电台。
拧到“岁月有痕”的频率……
电灯泡散发的柔光洒落桌面,小小的我跪在堂屋大方桌边的木椅上,面前是写满“a、o、e”和“1+5=?”的课本,小手拿着铅笔橡皮,擦了写写了擦,目标是完美。窗外的漆黑和偶尔传来的犬吠,我毫不在意,因为每天写作业的时刻,父亲就坐在方桌另一边的大木椅上,这是他的承诺。我甚至还规定他不准偷偷睡着,必须看着我写字,因为我怕传说中的鬼突然造访。
父亲的违规往往被他无法控制的呼噜声暴露,我惊得抬头,目光慌张投向门的方向。孤独恐惧瞬间袭来,快速跳下木椅奔至仰躺着的父亲身旁,双手拍他的脸,他不醒,便捏住他的鼻孔……“没有睡着,没有睡着……”一激灵醒来的父亲总会笑着狡辩,“你就是睡着啦!谁让你睡着的?”我嗔怪,话里带着哭腔,一双手胡乱拍打着父亲的臂膀。“不睡了,不睡了,乖乖快写,爸看着!”父亲坐直身子,脸凑近我,喜悦期冀装点目光,化作爱的衣衫。
那个瞬间,暖意回来了,恐惧逃走了,心安回来了,孤独消失了。这个频道里,还有无数温馨的画面,它们是一首首韵在骨子里的散文诗,美好着或失去或沮丧的时光,成为我心抗衰老的因子。
无线电台里还有个“发现生活”的频道,名字不足为奇,却能连线常常被我们忽略的奇迹。
冬日的早晨,寒冷异常,朝阳很大,光线很红,却毫无温度。我瑟缩着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将手缩进袖管。两只不知冷暖的狗狗在身边蹦跶,可能是在屋子里憋久了的缘故,因为缺了自由,所以在寒冷中撒欢成了追求,于是渴望成就了它们的无畏勇敢,心中的热爱淋漓成为脚步的轻盈。寒风再次吹来,我却怦然心动,两个在风中奔跑的毛孩子,成为我效仿的对象,毫不犹豫摘下帽子,开始晨跑,直到感觉脊背微微冒汗,算是痛痛快快勇敢了一回。
原来,战胜寒冷的最佳方式是在寒风中奔跑,而生活的冷与自然的冷何其异曲同工?它们都是为我们的成长而来,为了让我们变得更好而来。
无线电台“心灵有约”的频道不可不听,不是为了感动,只是为了将善与美种植心田,那是天下最珍贵的种子,得之我幸。
乐乐,看似孩童的名字,却是一个年过半百成人的生命符号,他穿着寒酸,骑着一辆破三轮,到处收废品。时间久了,我和他成了熟人。
每次有旧书报或者其他废品,一个电话他会快速赶来,来时还不停唠叨:“有事叫我,别客气,咱都自己人。”他年纪不小,却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利索,又开始四处逡巡。我不解,抱怨道:“这人咋这么不眼生,跟到自己家里一样,难道想顺手牵羊?”心里陡然升起的戒备横亘着,如一座山。
乐乐忽然奔向院子的一角,将那里一堆并不能算废品的垃圾七卷八卷,道:这种垃圾还有吗?我统统给你拉走,看这多占地方,以后只要有需要运出去的废东西,尽管叫我,千万别客气……扑面而来的善意挟着清香,推开心灵的窗,将比感动更靓丽、比欣喜更绚烂的情绪填满其间。同时,从面部传来的烫烫感觉,让我无地自容。我该对被亵渎的平凡美好说声抱歉,也该对他说一声:“我读懂了‘乐乐’这个古怪名字的深意……”
“在你的心灵中央有一个无线电台。只要它从大地,从人们,从心灵收到美、希望、欢欣、勇敢、庄严和力量的信息,你就永远这样年轻。”这是巴金先生的名言,而我只是悄悄抱走了那个电台,拧啊!听啊!不厌其烦。
只因名为生活的舞台上,有无数的精彩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