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练习书法之后,总是容易把书法与故乡的田畴联系在一起。
那一笔一画,横平竖直,总让我想起故乡的阡陌,诗词有云:“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被阡陌分割的田垄,就像是一笔一画的方格纸,田畴上的一垅又一垅庄稼或药材,就像是一横或一竖。
书法中的“点”,好似故乡田野里的深井,庄稼人多是从这些井中浇灌庄稼,很多字也正是由“点”出发,而后有了荣枯浓淡。
春夏,是庄稼最繁茂的季节,也好似是我们饱蘸了一笔墨,开始书写,墨迹在宣纸上漫漶出好看的纹路。田野入秋,一枚字或一幅字已经基本写就,而冬日的萧索就是一枚字的最后一个笔画,多半是枯笔,是苍劲却又稀疏的枝枝杈杈,多像冬日的景象。其实,也像极了旧时被犁铧和靶齿翻耕过的田野,没有了庄稼,那样的印痕却依旧淡然好看。
小时候,我常常喜欢在犁铧和靶齿翻耕过的田野边发呆,看那些田地里的勾勾画画,这是庄户人家的“枯山水”,谁说农家人就不懂艺术,艺术来源于生活,最早的艺术说不定就源于田间的劳作。冬日的枯与守,让人想起书法中的枯笔,或者是蔡邕当年所创的“飞白体”,浓墨在宣纸上笔走龙蛇,最后所带来的枯丝,是墨虽弱,笔力俱在的一种见证,这样的见证,是见风骨的。
史书记载,曹操最爱这样的飞白体,也最爱在屯田督耕之时,用刀剑在土地之上划出这样的笔画来。鄙乡至今尚有两座“观稼台”,是曹操当年施行屯田时所遗留,虽然已经望不到曹操在大地上的手书,但遍野的庄稼在秋收之后,不都是苍劲的“飞白体”?
人,到一定程度不妨多一些“临枯之心”,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没有了枯之守,哪有繁茂的张扬和挥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