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鹅细步轻挪,稍稍扇了几下翅膀,似怕惊扰人们沉醉的梦,只柔柔地叫了两声,而后漂在了村中月湖的绿波里。澄迈县罗驿古村的早晨,便在她拖出不长不短的微微涟漪后跟着醒了,准备迎向第一缕阳光的崭新的亲吻。
罗驿古村的开村先祖想必是喜欢水的。村中的日、月、星三湖,宛若三面明镜,时刻观照着你我他,常常警示着村人的每一次踏实的步履。这正应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智者多爱水,择滨起家园”的独特理念。古村傍水而居,生生不息,像是吮吸甘甜的乳汁,唱响了自南宋延绵至今的生命之歌。村中的36条石板路,条条都像是从水中延伸散发开去,似蛟龙群舞,气势非同凡响,让每一位旅者惊叹这样的铺陈方式。倘佯在如此村道,不觉自己也变得抖擞起来,逐渐消隐了萎靡的思想。心灵得以震撼,日子渐变阳光,岁月便会安好。
水起灵秀,人杰生发。南宋末年的风牵引来一位进士李文英,他游学海南澄迈,而后定居罗驿,不仅教授一方弟子,同时在此繁衍生息,成为村里望族。村中高大上的李氏宗祠,可谓以全县乡村罕见的规模为先人的足音作出了精彩的概述。随之步入李恒谦故居,清廉之气扑面而来,让为官者自醒自律;重学之风翩然而至,令莘莘学子敬重三分。
久久驻足于步蟾坊,明代举人李金迎面走来。意欲握住他的手,尊拜一回忘年交的良师益友。蟾宫折桂,不忘感恩,回报乡里,创办“秀峰书院”,培育村中书生。倘若我在有生之年,也能有如此壮举,对得住奋斗的光阴,岂不是人生一大福事。读书何用?谋一已私利未免狭隘之至,为社会所需方显英雄本色。如今,村里有文化广场与之呼应,可见后人心怀敬仰之情、弘扬之意,让文化闪耀在罗驿成为新常态,让思想光大惠及子孙、流芳千古。
感动的心泪、怜悯的情怀、尊重的意念复杂地交织流淌在节孝坊前,多想穿越到清代,去看望守冰霜之节、侍公婆育儿女的苏氏。她的性情是温和的,她的内心是温馨的,她的容颜是美丽的。我的感知是敏锐而准确的,只因她的修为是常人难以企及的人性光华。我由衷钦佩这样的女子,大赞她如花般绽放才是最好的注脚。
马蹄井边的提水捣衣声,似铮铮铁蹄,击碎了我原本浮躁的心。将思想的身躯倚靠在火山石砌成的古墙上,仿佛靠上了一段非凡且深沉的历史。虽未曾体味过沧桑,但好似自己也附着了一种聊以慰藉的积淀。此时,我朦胧中遇见了心中久仰的大师苏东坡。被贬谪的他出现在这个既罗络四海商客、又作官道驿站的罗驿村,属我始料未及,是此地之幸,是我之善缘,也许缘于我对文学与书法艺术的精诚求索,才有今日的相会。我搀扶他柔弱的身体,他点化我追逐的盲点,倒也成全了另一种难得的和谐之美。不过,岁月流变,人生无常,年逾古稀的先生已不再有唱“大江东去”、歌“赤壁赋”的豪放。然而,他能够随遇而安的胸襟与情怀,令许多遭贬者都觉汗颜。先生显露的大家风范,使我顿悟到“思者无界、行者无疆”,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谢别先生,在他伟岸的精神背影里载有我最真挚的祝福。
村里的古榕树下,有长寿老人面露祥和,轻言细语,犹如一枚枚婉约派诗歌,飘散在平淡的日子,安逸幸福得让人艳羡。树上落下嫩黄的小粒籽,似弹珠般滑至我的指尖,像是最亲切的问候与言语,又像是调皮的孩童与我逗乐,给我凝重的思维和表情里平添了一份活泼与灵动。
徘徊在罗驿古村,伫立在村口的风中,忽然生起当年白居易别离杭州时的心境来,此谓:未能抛得澄迈去,一半勾留是罗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