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家右拐,是个小荷塘,水面还漂着薄薄的浮冰,阳光下映出冷冷的光,几只苍褐色的枯荷铁铸般地挺立着,如雕塑一般。
上得河堤,放眼望去,绿树如团团浓墨,一片片,一块块,往远方渲染开去。这些年为了绿化,种了不少常青树,环境是改善了不少。可在我看来,这些常青树,如一幅画的固定模式,虽然绿云永驻,但过于呆板,没有变化的灵动与鲜活。
常言说:"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春,应该在河边。
沿河的垂柳,你乍看,一排排,长发低垂,身如旧,枝空瘦。可细看,枝条已变柔,芽苞已鼓鼓地泛绿,极个别性急伸向河边的枝条长袖善舞,已冒出嫩黄的小芽。
风动涟漪,河水清瘦,太阳光冷冷地铺在水面,波光粼粼。水鸟不少,或划一道弧线,掠水而飞,融进湛蓝的天空;或扎入水中,一会儿又在不远处露出头来,一起一伏,随波而下。长桥卧波,倒影入水,悠悠地晃,充满了动感。穿河风钻进脖子,冷飕飕的。出游的人不多,都穿得挺厚。一对夫妇,用大红围巾把小孩裹起来,飘动的围巾如火苗闪动。
草地,远看还是一片淡黄,叶梢在风中微微地抖,似未完全苏醒,还在做着冬的梦。但也有小草探头探脑,伸出一抹嫩绿,似智者,"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展示着已是"春风吹又生"的时候了。
常言说飞雪迎春,春的到来离不开冬的欢送。薄冰、枯荷、衰草,那是冬对时令的留恋。嫩黄的柳芽,水鸟的弧线,觉醒的小草,这是春的接收仪式。这样的时候,自然是乍暖还寒,难分是冬是春了。
沿着河堤走,绿草越来越多,时常碰眼,"春风又绿江南岸".草,没有花香,没有树高,但能绿遍天涯。法国的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草色遥看近却无",这正展示的是一种集体的力量。我就喜欢小草,不张扬,不显摆,落地生根,阳光雨露俱是天恩,野火过后,依旧以绿示人。
屈原爱"香草",苏轼喜欢"芳草",白居易赞美"离离原上草",无一不是看中草的品格。它是春之始,经过漫漫寒冬的肆虐、侵凌,长时间萧索枯荒的折磨后,以野火烧不尽的个性,向人们递出第一张春的名片。
杨巨源诗曰:"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依我看,现在正是新春的清景。绿柳才黄,春的序曲;水鸟翻飞,春的希望;波光粼粼,春的流淌。那裹着红围巾,一路奔跑的小孩,像火苗闪动,点燃着即将到来春的高亢。现在正是踏春的好时节,别等到"出门俱是看花人"的时候。
我喜欢这早春的清景,因为它有仪式感。虽然冬春混沌,并未分明,可春的仪式已经拉开。任你薄冰枯荷,随你瘦水衰草,草已绿,柳已黄,小河在歌唱,严冬中已孕育出春天,萧瑟中已透出希望,这也许就是早春的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