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一冷一热,就是一年。
人们常常用寒暑纪年,比如一件事的成功,往往不说度过了多少年,而是说经历了多少寒暑。当然也有用春秋纪年的,而少有用相对之的季节冬夏纪年。为什么要用寒暑纪年?因为寒暑严酷,中国有句老话,"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说的就是寒和暑。人只有经历了严寒酷暑般的磨练,才能获得成功。
暑,就是炎热的意思。天津人管夏天就叫"热天".记得我的年纪都已很大了,仍未改口,还是直呼夏天为热天。
二十四节气用寒暑来命名,分别是小寒、大寒以及小暑、大暑和处暑。小寒、大寒之后是春,小暑、大暑之后是秋。天气到最冷时,春来了;到最热时,秋来了,这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其实,小寒、大寒或者小暑、大暑,在时间上是连续的,天气状况也是庶几相当,只是"大"比之于"小",程度更甚,更为严酷。所以,大暑当然比小暑更热,这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三伏天的中伏,和大暑的节气大致重合。老百姓说话,这叫伏心。
酷暑难当,彼时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就会引起人们的深刻触动。凡二十四节气都有诗歌流传,诗人们偶感而发,信笔为之者也多。而有个耐人寻味的现象,东汉末年的文人纷纷作《大暑赋》,不光曹植此赋气高韵足,其他名家如陈琳、刘桢、应玚等亦有同题之作,一时竟有异彩纷呈之态。暑热到了极点,仿佛亟待文人们施以援手,以慰身心,以驱烦闷。
春秋佳日,登高赋诗,是一人生景象,而酷暑难挨,又是一人生景象。
当下大约四五十岁及其以上的人,都经历过从蒲扇到电扇再到空调等消暑之物的过渡。我们这批人,既经历了古人所经历的酷暑,也有幸享受到了现代文明的生活。
在电扇乃至空调发明之前,人类的历史十分漫长。古代夏季,到了中伏大暑时节,那真是受罪。人生的一切苦难、困厄,精神物质的都有,苦夏暑热也是其中一种,凡有那种体验者,才知什么是"众生皆苦".
我小时候的大暑时节,夏天的夜晚人们都要出去乘凉,现在的人已经无法想象——当然,那时候的人们也无法想象,在若干年后人们的避暑行为,居然是闷到屋子里,居然把门窗都关上,不可思议呀!那时候的人们,在夏夜里,都是把躺椅、钢丝床搬到胡同里、大街上,在农村甚至要爬到房上和树上去享受风凉。户外空气虽然也热,但没有屋子的四面围墙,毕竟有风。在夏天,风是上天的恩赐。
当然,晚饭后户外消夏,那也是几代人的回忆。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四邻的家长里短,可以消解烦躁;抑或是摇起蒲扇,在树下桌前,一碗热茶晾凉,老者讲述少者听闻,很多故事传说由此而起,于是滋生了文学与乡愁。
过去每年夏天,亦常有消夏晚会,人们乘一夜之凉,观看戏曲歌舞,以排遣寂寞。现在也还有消夏晚会之类,但那仅仅是夏天的文化,那种原始的消夏功能已经消失。短短几十年间,人的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我们现在的人,对于节气和自然的感知,也已大大减弱。
曹植在《大暑赋》中写道:"于时黎庶徙倚,棋布叶分,机女绝综,农夫释耘。"意思是到了大暑时节,老百姓都走出家门寻觅幽处倚靠,而妇女和农夫也停止劳作。古代的避暑,是比较彻底的休息。我们现在的俗语"哪凉快哪待着去",在这里找到了出处。而所谓的"歇伏",也找到了理由。然而,现在人们的生产生活节奏加快,当然已容不得躺平避暑。在大暑时节,各行各业的人,依然奔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热到极致,天将渐渐转凉,然而如曹植所写:"积素冰于幽馆,气飞结而为霜。奏白云(一作白雪)于琴瑟,朔风感而增凉",这未免过于浪漫诗意,也未免过快。炎夏之时,心存冬雪冰霜,也有望梅止渴之效吧。
下一个节气是立秋,也仍要再热一阵子的——只是秋意盎然,那种热相对于溽热难耐的暑伏天,则显得干爽而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