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12-14 09:54
卖菜秧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清明前后，正是种瓜种豆的好时节，母亲翻好菜园，从墙壁上敲下干燥的草木灰泥块（庄稼人用这种方法，既能保存种子又防止种子被鸟啄食），抠出南瓜、辣椒的种子，撒到菜地里。几场春雨润过，种子破土而出，长出绿油油的嫩芽。
那时候，我上小学三年级。练习本用完了，铅笔也只剩下食指长的一截，没钱买，嚷嚷着不去上学。思来想去，母亲从菜园里挖出三十来棵带着泥土的南瓜秧和辣椒秧，用废报纸包着，让我带到集镇上去卖。集镇离家五里小路，我就读的小学就在镇上，卖完南瓜秧、辣椒秧，也不耽误去教室听课。
集镇是个露水集，每天早上人山人海，临近中午，人去街空。我背着书包，托着菜秧，来到集上时，已是人头攒动。我选择临街一处屋檐下仅容一人的空位，将废报纸铺在地上，摊开南瓜秧、辣椒秧，等待客人光顾。左右摆摊的都在叫卖，而我却羞于开口，怕被路过的同班同学听见或看见，只好低着头，看地上的菜秧，看眼前放电影般晃动的一条条或长或短的腿。街道两侧全是摆摊的，街心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人群里有大批潜在的买主，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问价。我按照出门前母亲的交待回答：“南瓜秧一毛钱两棵，辣椒秧一毛钱三棵。”问价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阿姨，与我母亲年龄差不多。她蹲下来，捡了两棵南瓜秧、三棵辣椒秧，给了两张面额一毛的票子，目光中充满了怜爱和温柔。第一笔生意很顺利，我受到很大的鼓舞，敢于抬起头，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这些摊主当中，数我年龄最小。
之后，陆续有人过来问价，买走了他们需要的南瓜秧、辣椒秧。最后，剩下五棵瘦弱的辣椒秧，寒碜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估计快到上课的时间了，我有些着急。蹲在我身边的一位老大爷，卖的是水芹菜，见我身上背着书包、心神不宁，主动搭讪：“孩子，你这几棵辣椒秧全卖给我，快上学去吧。”我很激动，但一听五棵只值一毛钱，又犹豫了，觉得他占了我两棵辣椒秧的便宜。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咬牙，接过老大爷递过来的一毛钱，在早点摊买了两根油条，便赶到五百米外的教室。
第一次摆摊，共赚了一块五毛钱，我买了三本练习本、四支铅笔。回到家，我将剩下的钱交给母亲，顺便说起早摊上那位大爷占我两棵辣椒秧便宜的事。母亲笑着说：“傻孩子，剩下的辣椒秧苗弱、不好养，更不好卖，老人家买你剩下的辣椒秧，其实是在帮你呀。”我一听，脸上火辣辣的，原来我错怪了老人家。
童年摆摊卖菜秧的经历，成了我美好的回忆，也成为我的精神滋养。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郊外菜地里南瓜、茄子、辣椒、豆角等菜秧茁壮地生长，我的心里总是会生出绿油油的一片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