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12-15 00:27
摘朵花儿当酒盅
妻子越来越喜欢花草，但不再拘泥于家中阳台上那两盆，每日都要早起到田野里走走。她说，那里的花草更好看。我想也是。家中的花草，也绿，也红，但不见雨露，就失去了许多本色。美，还是自然为好。
我家住城郊，出了小区门，只需穿过一条大街，再走几百步，就到田野了。小路旁、田埂上、沟渠边，尽是灰菜、葎草、稗子等。我是乡下长大的，听妻子每天在家里念叨这些，倍感亲切，渐渐有些心动，决定和她一起去田野散步。
刚刚出了小城，我就听到几声小鸟的鸣叫。刹那间，一声声鸣叫似露珠，在我心尖上滚动，原本并不清爽的情绪，立时就鲜亮了。
一路走一路草香，真好。有了我的陪伴，妻子壮了胆，一直往田地的深处走。忽然，她一阵欢呼，大声地唤我。原来是她发现了一小丛野花，花朵低垂，虽然并不艳丽，但是玲珑可人。妻子说，这种花叫甜酒棵，花蕊很甜。听她这么说，我有些惊讶。这花我小时候也常常遇见，却从来没有品尝过。真的，妻子知道很多花草可以吃、怎么吃，而我却一点也不懂。这或许就是男孩子和女孩子打小的区别吧？那花挺讨人喜欢，我为小时候的粗心感到有些愧疚。
还好，我带了相机，也就用心地拍了照。妻子见我跪拜在地拍照的样子，笑我：“你这是要拜倒在它的石榴裙下么？”我随口回道：“我这是膜拜远去的童年。”
这话一出口，自己也有些惊讶，这样有诗意的句子竟然是我说的。但这话，却真惹出了心中深处的一些愁意。童年毕竟是远了，远得再也没有回归的路。有诸多的遗憾不说，若是早知道些花草的趣味，小时候的日子不知又该鲜活多少。
那张花的照片是迎着朝阳拍的，灿灿的黄，也就更显得玲珑剔透。后来，我家表妹见了，一脸的惊喜，她说这花特甜，在她们那里叫甜酒盅。她也是乡村的孩子，却也很久很久没和野花野草亲近了。
表妹说那时候她常常采了这花，轻轻地吸那花蕊。她说，感觉那是小时候最甜的记忆。她说她曾和男孩子各自摘了花朵，两个小人儿就像洞房烛灯下的男女一样，敬了天，敬了地，敬了彼此，环了手臂，碰了杯，轻轻一舔，天美地美的。想那一片花，一片草，一片阳光，两颗小小的心，也像小花小草一样摇曳着了。
这表妹，并不是我姨家姑家这样的至亲，原是偶然相遇的朋友，我们“表哥表妹”调侃着叫，时日久了，亲情渐起，你的苦我的甜，也就相聊得一脸泪水，满胸生花。
看着表妹一脸沉醉的样子，我想，这真是她童年最甜的记忆了。
我忽然想，妻子是否也和哪个男孩子一同摘了那花？我不想问，也不敢问，怕我心中会多了一份醋意。因为彼时的她和我，相距千里，她身边的花草间，绝不会有我。妻子说小时候的她是一个特淘气的女孩，而我是一个很肉的小男孩，若真是和她相遇在孩提时，不知要受她多少欺负。说到童年，特难忘的是看小画书。那时我常常将家中的半筐小画书全摊开在院里的凉席上，然后像一只小懒狗一样在那里趴着、躺着，不停地翻滚着看。妻子听着，一脸的艳羡，直叹息不和我家是邻居。她也特别爱看小画书。我笑着说，若真是邻居，你会不会为了看小画书，早早就嫁给了我？
错过了童年，却没错过青春，相隔遥远的妻子，嫁了我。小画书只是一件趣事，但彼此依然喜欢书，我家的各个房间，一摞一摞满是。沙发上，妻一本，我一本，翻开书，我们就像陶醉在一丛花草里。似乎一切从童年开始，我们原本就是两小无猜。
童年的趣事的确是五彩缤纷，就好似这满坡的野花儿开。谁是谁的青梅竹马，谁是谁的水湄月下？如今，同举杯的人早已娶了嫁了，多不相见。只是童年的趣事还甜着，一笑，又是那时的花开，几多纯真的低眉，多少清澈的羞涩。闭了眼，舌尖上又泛起滑润的液汁，梦一样的味道。
那花，说是叫地黄，就似童心的宿根。岁月里，几香几甜几纯真，花红草绿。追逐着这花草，真的就似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故乡。我在，你在，还有谁在？来，一起摘朵花儿当酒盅，醉一段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