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3-01-19 23:22
莲子
桃子、杏子、梅子，栗子、榛子、橡子，橘子、柚子、橙子，各自各的花来，莲子也是莲花的果子。还是觉得“子”最配“莲”，念一声“莲子”，便有芙蕖绿水、菡萏清波的意象，自有一种清苦淡远的滋味，惹人怜爱。
很多花落后，花托也落了，但莲花托却留下来，做了莲子的家。莲子的家叫“莲蓬”，形似蜂巢，也像向日葵的花盘，倒垂下来像洗浴的蓬头，又叫“喷头”；“莲房”是比较雅的称谓，比它更雅的是“莲巢”，但究竟有些矫情，毕竟莲子不会飞，蜜蜂的家才能既叫蜂房又称“蜂巢”。叫“莲窝”的没有，但莲房晒干后，除了泡茶喝、煮鸡蛋，还能入药，功效比燕窝不逊色，只是一个是增和补，一个是减和修。这也是莲的本性。
许多果实的姿态是诱惑的，比如说桃；也有很多是拒绝的，比如说莲子，凡是把壳长在外面的都是拒绝的。莲拒绝得最彻底，莲实外是壳，莲实内还有“薏”，就是莲心，非常苦。七月的莲子很嫩，若是取出莲心，还有微微的清甜。街上每到此时便有卖莲蓬的，或者多少钱一个，或者多少钱一斤，但不如坐在采莲舟上吃，“旋折荷花剥莲子，露为风味月为香”，滋味在舌尖上，也在舌尖外。莲子老时，其色也黑，其质也坚，如一粒粒子弹。这时候的莲子，沉静如水了——“莲子清如水”，那水是着了暮色的。
这样的莲子总让人怅然，这两个字内似乎藏着许多故事。“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莲子的青春是华美的。采莲在南北朝是盛事，“莲叶何田田”，采莲的歌声一直唱到唐宋，到后来渐渐式微。“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这是少女的情怀；“说著前欢佯不睬，扬莲子、打鸳鸯”，这是少妇的娇嗔；“莫语双莲子，须知用意深。莫嫌一点苦，便拟弃莲心”，莲心的苦，可以清火解毒，是人生的况味。如此走过一生，到后来结成了莲子，苦藏在最深处，只有走进它，你才能触摸得到；触摸到你才会懂得，懂得了你便会怜惜，从心里叹一声“莲子”，为这清丽的花，为这意味深长的子。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个被紧紧深藏的“薏”，绿意盈盈，它是莲的心“薏”，也是荷的意。一场繁华，一场爱恋，一个结局，譬如人生。回味处正如莲子，微甘微苦，就像弘一的那句话——“悲欣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