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盘古岭不知多少回。在五里峡公路修通以前,进漠川,去蕉江,都要上下盘古岭。公路从盘古岭西南侧盘旋爬上半山腰,再盘旋而下到东北侧,只觉得上山好多个弯,下山好多个弯。路两侧是松杉油茶,还有人头高的茅草,还有包谷地。从山腰盘旋下东北侧不远处,几株古树旁,一泓涓涓细流从高处流下,穿过一座不起眼的古桥,流入山下的漠川河。几座土墙房子,寂寞地伫立在路旁,斑驳的外墙可见岁月的侵蚀,墙边永远靠着一排排柴火。
那时路不好,车速慢,便觉得盘古岭好高,一上一下似乎好久。下山时,遥见山下河流水库山峦村庄,恍如一幅水墨画。多年前,写过一篇报告文学,描述五里峡水库库区移民拖家带口搬离故土的场景,其中有一句:"车辚辚,风萧萧,盘古岭上泪痕湿。"套用古人句子,自以为得意,其实并未真正理解别离故土那群人心中的痛。更不知盘古岭其实很早以前,曾经是湘桂古商道上一个节点,土墙房子前面那条长了青苔的被磨得光溜溜的山石路,不显山露水沉默无语的低矮的石拱桥,曾留下多少挑夫马帮的印迹。
这个中午,终于在盘古岭停留,热情的村民邀请我们进屋喝油茶。屋子是桂北传统民居四排三间五柱房子,中间有天井,正对堂屋有厢房。门前一条山石砌就的台阶斜通向公路,两侧大门外竹篱笆围着小菜园,屋后是茂密的竹子杉木,很凉爽。一侧大门旁搭着一间小屋,一根水管将山上的泉水引入小屋内,清冽的泉水不断从大水缸里冒到水泥小池里。小池里养着几尾冷水鱼,自在悠闲地看着我们饶有兴致地用竹箪舀水喝。
火塘里的火烧得旺旺的,热锅炒出来的米花和花生玉米特别香脆。女主人说,花生玉米是自己种的,米花是自己做的,茶叶是后山上采摘的,柴火也是后山上砍的。住在大山高处,一切都很方便。言辞间有一种生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女主人家里的老人告诉我们,从屋后竹林上到山顶,曾经有一座盘王殿,不大,但很神秘。大约盘古岭之得名,与盘王殿有关。盘王殿可否寻觅?老人摇头,早就不见踪迹,就连具体在哪个方位哪个地方,村里也没人能说得清了。
哦,曾经的过往终究会被岁月风尘湮没。就像盘古岭,没有显赫的历史人物,没有重要的历史事件,也没有声名远播的禅房寺院,只不过桂北崇山峻岭中,一座普通的山岭而已。
热乎乎香喷喷的油茶满口生香,三碗下肚,回味无穷。虽然到过的地方不多,但是也算走遍了桂北山区,各地各种风味的油茶也品尝过,似乎都没有这个中午在盘古岭这户村民家中喝的油茶香。至于城市里各种油茶店的油茶更不可与之相提并论了。同行的友人帮扶对象就在这个村,经常来这里的他也有同感。
盘古岭村头溪涧边那几棵一人合抱不来的古树,是难得见到的米椎树,其果实椭圆一头尖细,口感和营养成分比板栗还好。村里人说,他们从小就见到这几棵树在那座古老的小拱桥边,每年他们都要捡回来几大箩米椎子。他们听父辈也是说从小就见到这几棵大米椎树,推测这几棵米椎树起码百年以上。堪称桂北山区米椎王了。
石拱桥上方人工修砌了两个相连的水池,是村里人曾经挑水饮用和洗衣洗菜的地方。自打在村后修建了蓄水池,直接引清泉进屋,这两方池子渐渐废弃。米椎树下堆放着几车石块,村民说,得到后援单位筹资帮助,他们打算将路边弯道那段溪涧铺设盖板,让米椎树下成为一个停车歇脚的好去处。
过不了多久,当年湘桂古商道上的一个节点,那条隐没在荒草中的古道,那座古老的低调的石拱桥,将会再度走进世人的视野。途经此地,停车暂歇,在米椎树下,眺望山下五里峡水库风光,走一段留下历史故事的依稀古道,喝一口甘冽的山泉水,品尝村民自制的辣椒酱,当然少不了让人回味的油茶,该是何等爽神。
带着油茶的满口生香,带着对米椎王的仰视,带着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淳朴而不甘贫穷的奋斗的钦佩,我们暂别了盘古岭。回味,则久久留在心头,挥之不去。这回味,不仅仅关乎油茶,而是整个盘古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