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3-02-15 10:58
米茶
米茶非茶，也无需添加茶叶，为何叫米茶，我百思不得其解。问母亲，她似乎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沉思良久，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米茶，一直以来这样叫，你外婆就这样告诉我的。"好吧。米茶其实就是大米炒得发黄后加水煮粥，是一种炒米粥，粥里加红薯、芋头等。将就一些的，用剩饭来煮，应该叫菜粥才对，跟茶，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
我喜欢吃米茶，从小就喜欢，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母亲煮了米茶，我都美滋滋地吃个肚儿圆。做米茶费时间，母亲不常做。小时候，我一度以为米茶是一种珍贵的吃食。有一次，小姨来我家做客，第二天早上，母亲做了一大锅米茶后，准备另外做饭，小姨阻止了，她说她就爱吃米茶。有谁不爱米茶呢，当时年少的我心里认为。吃饭过程中，母亲有些难为情，不停地自言自语："给你小姨吃米茶，你小姨难得来一次，竟然给她吃米茶……"我才知道，原来，米茶是上不得台面的。
老家盛产红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红薯不值钱，主要用来喂猪。平时想吃，就是蒸红薯，一蒸一大锅，当零食吃，或者煨红薯，灶膛的灰烬里丢几个进去，香喷喷。有闲或者心情好时，母亲会用红薯来煮米茶。米茶不经常吃，我甚是嘴馋。后来才知道，对于做农活的人来说，米茶当早饭不顶饿，庄稼人的早餐，非得大米饭就菜不可。做米茶很简单，只是需要耐心。大米放在无油的铁锅里，用小火慢慢烘炒，直炒得米粒发黄，米香阵阵，浇几瓢冷水。水的分量比煮粥还要多一些，因为要久熬。红薯洗净削皮后切滚刀块，大火煮滚后加油、生姜，放红薯块，待锅里再次沸腾后，转小火，由着它慢慢熬煮，直到炒米粒开花，红薯软烂，加盐调味后既可出锅。如果有一把葱花或芫荽撒上去，那就是锦上添花了，香味的层次更丰富。如果用剩饭来煮，省事很多，也避免了浪费。剩饭用油炒炒，后面的步骤一样。剩饭煮的米茶口感当然会差一点，香味和黏稠度都会大打折扣，但好在方便省事，也算各有所长吧。
米茶里可以加红薯、芋头和各种绿叶青菜，有汤有菜有粗粮，遵循了"简简单单、汤汤水水、热热乎乎"的饮食、养生之道。"和实生味，同则不继",主料、配料各种滋味徐徐散发，相互成就，最能成就和体现食物的优良品质。我爱加红薯，尤其是称为南瓜薯的红薯，薯肉金黄，在淡黄的米茶里载沉载浮，配上碧绿的青菜，色彩悦目，令人垂涎。加紫薯也好吃，但色泽灰紫，好吃不好看。红薯米茶汤汁浓稠且咸香清甜，炒米香而有弹性，不论如何桀骜不驯的青菜，经过炒米中淀粉的收服，也变得绵软服帖，入口顺滑。像野性十足的荠菜，入口微微刺喉，烫在米茶里却野性全无，清香无比。滴水成冰的日子，吃一碗有粗粮有青菜的米茶，浑身热乎乎，暖洋洋。就算烈日炎炎，也要趁热吃一碗，汗出如雨后，整个人都轻盈、轻松起来。我尤其喜欢米茶里面的红薯，或粉或糯，无不香甜软滑，那是淡淡的、恰到好处的植物的清甜，与咸香的汤形成层次丰富的口感。女儿也喜欢米茶，却不喜欢红薯，几次要求米茶里面不放红薯。可是，那还是米茶吗？我试过用芋头替代红薯，少了甘甜的米茶好像成了另外一种食物，去掉了红薯的米茶，像失掉了灵魂。物与物，人与人，都讲究一个相克相生，相辅相成，与谈得来的人在一起，身心愉悦，同样，两种相宜的食物搭配在一起，才会合成美妙的滋味。只是，我们家里吃米茶，女儿将红薯挑出来，我则高高兴兴地照单全收。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我俩的配合，刚刚好。
红薯米茶以饱腹为主，生姜炒米茶更能驱寒，预防或治疗风寒感冒。生姜性微温、味辛，功能发汗解表、温中止呕、温肺止咳；炒米补中益气、健脾除湿。二味合以为茶，既能解表，又可和中温胃止呕，真是一方便易得之良药。炒米入沸水泡茶，称之为曲米茶，曲米茶能有效分解人体肠道内的油脂，从而起到美体瘦身的功效，是整天嚷嚷着减肥的爱美人士最方便的减肥茶。
米茶四季皆宜，可充饥，可点心，夏日消暑解渴，冬天暖身驱寒。《板桥家书》记云："天寒冰冻时暮，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每看及此，总忍不住掩卷回味，这是关于炒米粥中，最为抚慰人心的文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