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风冷雾湿,楼下的路灯也坏了,借着对面楼里透出的几点灯光,只能模糊地看见绿化带里,几棵清瘦的树影。
两道车灯的光芒突然间点亮了夜路,白花花的灯光从小路的西边缓慢地铺过来,在我们的楼下停住了。我以为是儿子回来了,仔细看了看,不是。这辆汽车在我们楼下停了下来,不进停车位也不熄灯,车灯的两束光线正好对着深绿色的垃圾箱,我很清楚地看到,一个穿着臃肿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正在垃圾箱里翻找着可用的废弃物。
老人几乎把整个上身弯进了垃圾箱,费力地翻找了好几分钟,把两个纸箱,四五个塑料瓶,装进灰色的大编织袋里,扔进三轮车,推着走远了。一直开着大灯的汽车调转了方向,开进停车位,熄了灯。漆黑的夜色里,那两束温暖的灯光瞬间点亮了我的心。
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在邻村上学,晚自习放学的时候,住在邻村的老师不放心小孩子们走夜路,都会陪着我们,一路说说笑笑。走到我们村子东边的树林时,他就站下来,大树一样挺拔在那里,目送我们分散进村庄的灯光里去。许多个没有月亮的冬夜,我们回望着他,回望着他手里举着的,白菜根和废棉花套子做成的煤油火把,飞快地跑回家去,小小的心里盈满了欢喜。
1982年的冬天,村子里没有通电,我们的中学也没有通电。有一次晚自习课,我走得晚了,一个伴也没有搭上。我站在村子边的小桥上,看着前边的荒野和身后的村庄,进退两难。去学校,害怕半路上那片坟地,回家吧,又害怕耽误了功课。我在漆黑的夜色里,来来回回地在小桥上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村子里的煤油灯光点点昏黄,狗叫声此起彼伏。两个高大的身影从大路西边走来,走到我跟前站住了:"闺女,这么冷的天,站这里干啥?"大叔大婶弯了腰,一起凑到脸前头问我。
我赶紧擦掉冰凉的泪滴,跟他们说了原因。大叔和大婶很大声地笑了,让我跟着他们走,正好顺路。我心里乐开了花,蹦蹦跳跳地往学校跑。大婶牵着我,我们走得很快,走到那片坟地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害怕。看到了学校窗口透出的灯光了,大叔拧亮了手电筒,让我自己跑去学校。顺着手电筒的光束,我一口气跑到了学校的窗户边。站在教室的墙边回望他们的时候,却看到那束手电筒的光亮没有融进眼前的村子里来,而是折返到我们来时的路上去了。
昨天,在网上看到一位帅哥车主,一路缓慢前行,用车灯为三轮车上的大爷大娘照亮前路的新闻,心里温暖到开满了春天的花朵。于是赶在天黑之前,我收拾了一摞废旧书本,捆扎整齐,放在了楼下的垃圾箱边。
我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楼下的路灯亮了。深绿色的垃圾桶边,捡废品的老人把那捆旧书本放进三轮车,又在垃圾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晃晃悠悠地骑着车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