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起,梨树的叶子黄了,挂在枝头上的梨也开始黄了。
那棵老梨树,是祖母亲手栽种的。从我孩提时起,就生长在我们家的后院里。我喜欢梨树的两个季节,一个是春季,满树的梨花,洁白香甜,树下蜂蝶成群,开过之后,花瓣满院飘落。自然,我们最喜欢的,还是梨树的秋季。其实从很早开始,我们就开始摘吃逐渐长大的梨子。只要不那么青涩,我们就开始敲打。大人们总是告诫要等梨子熟了再吃,但是,乡村的季节是那么的漫长,而常年的寡淡无味生活,总是让我们定力不够。这种心思到了好久以后,当我们不再对梨子苹果桃子等水果感到馋了,梨子才能在树上安静地挂着,长到成熟。秋季的梨子,在稀薄的叶片中间,点点发亮,发出诱人的光。咬开薄薄的黄皮,甜津津的梨汁散发着清甜的香味,立刻让人感觉到从前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尤其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那种清甜的记忆更是深刻。
家里的梨收下来之后,按习俗给村里的每户人家都分几个。我们村子不大,不到二十户。剩下来的就盛放在谷箩中,由我们挑着吃。我们总是挑选那些又大又黄的,而对那些有外伤或者开始腐烂的,坚决不吃。而父母则相反,他们总是选那些坏了的快烂掉的梨。尽管有的年份梨很多,但那样敞开吃的日子毕竟还是有限的,不知不觉,梨就吃完了。吃完梨的最初几天,心里空落落的,我常常去枝叶渐稀的梨树下转悠,希望能够看到一两个漏摘的梨,但每次都失望。只好面对现实,盼望来年的春暖花开,盼望明年的金秋挂果。那种心理和儿时的少年盼望过年一样。
我离家渐多,吃到家里梨子的时光不知不觉少了。梨树开了多少场的花,挂了多少次的果,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渐渐地,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有很多年,我接连没有吃过家里的梨子,在外面,想吃什么水果都非常容易,好吃的太多,但我总会挑一些像是我们家的梨子,细细品尝,借以慰藉偶尔涌起的思乡之情。
直到某一次,无意中说起我们家的梨树,老屋后院的那棵老梨树,母亲说,早已断了,很多年以前就开始生虫子。那一年的秋季,父亲为了摘一高处的梨,稍微用力拉了一下树枝,竟然把一边的树枝都拉了下来,第二年的梨树就不怎么开花了,后来干脆就从根处烂了。
那年的冬天,就锯倒了。
其时,祖母过世很多年了,一个人的生命总是短暂的,哪怕百岁高寿,总活不过一棵树。但我没有料到一棵树竟然也如此的短暂脆弱。也许因为是果树,开花太繁,不间断地挂果,总会伤害内在的精华。但是话又说回来,一棵果树,如果不开花结果,也就不叫果树了。比如说我们家后来栽种的一棵梨树,长起来了,却不开花,也不挂果,有人说,那是一棵公梨树。好在我们已经不稀罕等着树上结梨子了,只希望那棵树作为单独的树,可以好好生长,即使不结果也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