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我们无论在哪疯闹,只要听到“嘭”的一声如平地惊雷般的炸响,就心领神会地确认下眼神,没错,就是炸米泡!只需准备几斤糯米或粳稻米,付上几块钱加工费,几分钟的工夫就能从炸米泡的师傅那里接过一大包炸好的米泡,经济实惠,老少皆宜。饿乏的时候直接抓一把到嘴里,好吃又扛饿;有客人来家里,用开水泡上一碗,加点白糖或蜂蜜,就是待客的上好茶点;年节的时候,在熬好的麦芽糖里滚上米泡,做成脆甜的米泡丸子,是普通人家难得一见的奢侈美食。也因此,炸米泡的师傅进村的日子,就是我们孩子的节日,是无论如何不能错过的!
这不,一听见动静,我们就各自飞奔回家,央告大人一声,从他们手中接过零钱,到米缸里铲上两升米,撒上一点糖精,找个干净袋子一包,就屁颠屁颠往村头的大树底下跑。果不其然,大树底下已聚集了好些人,还有人陆陆续续往这赶。大家把装米的袋子挨个往地上一铺,算是排上了队,接着大人们就在树荫下唠唠家常,小孩子们就在一边嬉戏打闹,平日宁静的小乡村倒像过节一样热闹喧腾。个个脸上喜气洋洋,似乎在等待着一场即将开演的好戏。
再看那炸米泡的师傅,听说是附近村的,五十出头的年纪,岁月在他脸上无情镌刻出沧桑的印记。他不慌不忙在那忙活着,小火炉里的火已经生了起来,上面用三角支架支着个椭圆状的砂锅,砂锅的一头是装有压力表的手动摇柄,炉子旁有个小风箱,盛放米泡的袋子在地上一字铺开,袋口是用铁皮崩成的一个大圆口,袋身用棉布做成,一节一节的足有四五米长,上面已是补丁摞补丁,显得又脏又旧。准备工作就绪,他坐在矮凳上,将排在手边的一包米装进砂锅,用力将盖子扣牢,待砂锅在炉子上放稳了,就一手抽拉风箱,一手转动砂锅上的摇柄,两手同时运作,力度方向虽不同,但动作协调,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
炸米泡对火候要求极高,火太大容易糊锅,火太小又炸不到位容易夹生,显然他在这方面有着极丰富的经验,靠着拉风箱的频率和力度把火候掌控得恰到好处。跳跃的炉火映照着那张黢黑泛红的脸,额头上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脸上纵横交错的深纹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大概过个三五分钟,他站起身,大喊一声“起锅了”,我们赶紧嘻嘻哈哈跑到一边,既紧张又期待地捂着耳朵,盯着那口砂锅,见证“奇迹”时刻。只见师傅提起炉子上的砂锅,将锅口对着布袋圆口,脚一蹬,手一掰,“嘭”一声巨响,烟雾腾起处,炸好的米泡白白胖胖,粒粒飘香,在一股强大气流的裹挟下喷薄而出,撒着欢儿地冲进袋子里,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围拢来,顾不上烫手,也顾不得是你家我家的,急慌慌地抓起一把,一边嘴里吹着气,一边两手倒腾着塞进嘴里,软糯香甜,入口即化,那味道好极了!
到了傍晚时分,大人孩子各自提一袋炸好的米泡心满意足地回家,好戏也该散场了。忙活了大半天的师傅却不着急回去,他静静坐在那抽袋旱烟,夕阳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彩。抽完烟,他默不作声地收拾家伙什装车,再佝偻着背,拖着笨重的板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每当这时,我就会呆呆望着他孤独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并期盼着他何时再次出现,给村里人带来下一场狂欢的“盛宴”。
可是多少年了,我再也没能盼来那个熟悉的身影,我也再没能吃到那香糯的米泡。时光流转,物换星移,生命中有多少人来了又走,孩子们手里的零食吃了又换,炸米泡这种传统的工艺终被丢弃在历史的一角,蒙上了厚重的灰尘,在今天已难觅它的踪迹,但那段关于炸米泡的甜蜜中带些苦涩的童年记忆会永驻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