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家在乡村,没有电,每个夜晚,炕桌上放着煤油灯,灯火如豆,微弱,却照耀着心路。
记忆里,我家的煤油灯很简陋,灯芯是用棉花捻成的,灯体是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捡拾的玻璃瓶子,瓶盖是铁的,父亲在瓶盖上钻了个洞,将铁皮卷成管状,固定在瓶盖上,棉花捻子穿过去,就是一盏煤油灯了。
我的记忆里,始终留着这样的画面:母亲在煤油灯下纳鞋底,针和线拉得很长,针头涩了,在头发上抿一抿。父亲半躺着,依在棉被上,说着我们几姐妹的前程,有时会聊到姐姐们长大了找婆家的事。那时,我不懂婆家是什么,嚷嚷着也要找婆家,母亲笑着羞我的脸。父亲怕煤油灯太暗,伤了母亲的眼睛,不时地拨弄,用剪刀剪灯捻子,母亲总是阻止。母亲节俭,她怕费油。
在那个贫苦的年代,每一滴煤油都是金贵的。每个黑夜,母亲在一豆灯火下做针线活,为我们缝补衣裳。在我心里,灯火虽如豆,却将母亲的脸照得那么慈祥。
我家除了煤油灯,还有一盏马灯,常年挂在炕头的柱子上,只有到了走夜路的时候,母亲才取下来。记得那年我上三年级了,村子里的学校整合,集中到公社上学。家离公社远,父亲就近找了一间房子,供我们三姐妹上学住宿。每到周末,我和两个姐姐要回家拿米面蔬菜,还要拿母亲做好的玉米面锅贴。学校离家有十来里路,我们三姐妹走到半路天就黑透了。
小时候,常听村里人谈论鬼神,走夜路,恐惧无端袭来,感觉背后有什么跟着,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被捉去。姐姐告诉我,走夜路要唱歌,她说是父亲告诉她的。姐姐大声唱歌,我也跟着唱,忽而就看见远方如豆的灯火,我能凭着一豆灯火,一眼认出是母亲。我口中唤着“娘”奔跑着,第一个扑进母亲怀里,母亲一手提着马灯,一手牵着我。那时,母亲的脸,在一豆灯火的映照下,慈祥又美丽。
我十岁那年,母亲去世了,提着马灯,在夜路上等我们三姐妹的变成了父亲。黑夜里的父亲,在灯火下孤独又亲切。每次看见父亲,我还是第一个扑上去。前方路漫漫,蜿蜒颠簸,灯如豆,照耀着尺寸之地,父亲牵着我,将掌心里的暖传递给我,在父亲的陪伴下,前方的路显得格外平坦。 时光荏苒。我从乡村来到城市,不知道走过多少夜路,每每走夜路,我会想起那盏如豆的灯火。
如今,我站在灯光璀璨的城市,又想起了那盏微弱的灯火,心飞回了久远的过去,想念着我的亲人。在岁月的长河里,我徘徊在如歌的行板上,乡村里,那些老旧的物件,逐渐还原成旧时模样,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如今,人到中年,历经沧海桑田,光阴的故事,反复叙述着过去的章节,父亲母亲的容颜越来越清晰。故事里,关于父亲母亲的每一个细节,都温暖在心底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