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里下河地区的端午是在忙里偷闲中度过的,因为端午前后正是乡村夏收夏种的季节,但这完全不影响农人过端午的欢乐情绪,劳逸结合过端午,更平添了一番农家和谐的节日氛围。
农历四月底,满田园的油菜籽一片金黄。一早,女人们手执被男人磨得锋利的镰刀,三个一群一路笑,五个一伙拉家常,走向各家的菜籽园。丰收的菜籽园赋予了乡村女人们使不完的力气,甩掉了外套,挽起了衣袖,她们麻利地挥镰,一株株饱满的菜籽杆匍匐在地;一句句荤素相夹、或近或远的玩笑话,添加了她们劳作的激情……临近中午,不知谁家女人先撩起一句——过几天,快过端阳了,不知野荡里的苇叶长势如何?就一句话,便把女人们劳作的激情转了向。
野荡的芦苇长势很盛,满目葱茏,绿海一片,女人们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像个孩子,争抢着挽起裤口,露出浑圆健康白皙的小腿,踩着浅浅微凉的荡水,占领着属于自己的“地盘”。一张张青翠欲滴的芦苇叶被女人们劳作的大手灵巧地折取下来,嗅着苇叶的清香,女人们各自怀想起自家男人和孩子贪吃粽子的滑稽相,止不住偷笑起来……偷笑声被绿海淹没的同伴捕捉到,自然少不了一两句点名到姓、浑味十足的玩笑话,片刻,有点放荡的大笑声在野荡里,随着风吹苇荡,久久回旋……不知名的鸟儿也被笑声惊吓得扑棱起翅膀,飞向苇丛深处……
手提新采苇叶的女人们,一路欢歌,沿着临河小路往回赶,因为孩子快放学了,午饭还等着她们去做。可没走几步,眼尖的女人面对河道边长得一汪碧绿的菖蒲,举步不前。随着她的一声“粽叶打了,菖蒲还没挖呢!”女人们如一尾尾戏水的鱼,纷纷跃入水中,弓身伸臂,单手直冲菖蒲根而去。见一丛长势茂盛、根系水深处的菖蒲,为了让此菖蒲挂在自家门厅,象征着全家幸福常在,大胆的女人步入河水深处,河水洇了衣裤,全不在乎,当抠采到那丛菖蒲,她像个孩子似的晃着手中的菖蒲,向大伙炫耀,仿佛幸福真的握在手中。诚然也有肚量小的女人,来一句轻微的讥讽话,浅笑着往回赶。手执大而壮实的菖蒲的女人,快到家时,把一株株大菖蒲分给了别的女人们,毕竟都是平日里的好姐妹,有“大幸福”,就该共分享……
裹粽子是乡村女人才艺的展现,她们忘却了一天的劳累,满含喜悦,把一页页被水浸泡得柔软的粽叶,缠绕在指间,片刻就形成一个三角粽体,接着男人或孩子争抢着往粽体里灌糯米……也有心细的女人在裹粽子快结束时,裹一只藏有硬币带记号的粽子,留给孩子一份惊喜;用两只粽体裹成一只连心粽子留给男人和自己……
粽子裹好了,端午也到了,有新女婿的人家还要请新女婿上门吃“馊”粽子,说是吃“馊”粽子,其实是新女婿上门帮助女方家干农活……
我母亲裹粽子的手艺很好,不但在端午常被人请去裹粽子,就是谁家儿女生日、考学,男女婚嫁,她也常被人请去,因儿时我比别人家的孩子一年要多吃几次粽子。如今,粽子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物,商场里有着各种花式馅心的粽子出售,可我仍爱吃母亲裹的粽子,一种说不出的味道,留存在我成长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