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走得真快,从不停下来歇歇,又是一个大年三十,我又一次回到黄桥,回到这个始建于北宋,南濒长江,东连如皋,北接姜堰,素有“北分淮委,南接江潮”的水上枢纽之称的地方。这座千年古镇,经历过风雨跋涉,炮火纷飞,也享受着现今的风调雨顺,家国和谐。俗话说不到长城非好汉,踏进黄桥不吃上几块远近闻名的黄桥烧饼,也妄称来过。
这一次,我依旧同以往一样,信步走进街边的一家烧饼铺子,对着老板娘叫一份黄桥烧饼。
只见老板娘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裹上围裙,撸开袖子,从一旁的桌子上抓起刚刚发酵好的浑圆的面团,两手搓一把面粉,熟练地揉捏擀压,一个个轻薄小巧的面皮就此诞生。她用筷子挑起一团馅料,轻置于刚刚放了些猪油丁的面皮上,再撒些香葱末用以提味。接着,她灵巧的双手上下合拢轻轻一揉,再用“响子”把饼翻转敲捶,一块黄桥烧饼就初具雏形。最后她再在面饼表皮刷上一层饴糖糖液,撒上白芝麻,放入桶炉烤制,就大功告成。
“小姑娘,今儿个面揉多了,正好赶上过年,再送你俩烧饼! ”
我连道了几声谢谢。冬日的暖阳投射下来一缕微光,映在她弯弯的眼角上,映在她白里透红的脸庞上。我也笑了,笑她真美。
不出一刻钟,氤氲在蒸汽里的香味直窜入鼻,逼得我使劲下咽口水,做几个深呼吸,彻底放任自己沉浸在一片酥香之中。拿到手中的黄桥烧饼,有蟹黄的、肉松的、桂花的……色泽金黄,各有特色。据说这都归功于早先黄桥的名门望族何姓家族的何萱,他与制饼师傅们交情甚好,常在一起切磋手艺,还为师傅们出点子,让黄桥烧饼的内馅随季节变化而变化,扩大了烧饼的口味。
刚出炉的黄桥烧饼,金黄色松脆的薄衣外皮包裹着松软可口的馅料,令人垂涎欲滴。轻轻拿起,渣落满地。小咬一口椭圆形的甜烧饼,焦脆的外皮瞬间即碎,再轻轻一嘬,一阵“吸溜吸溜”的声音过后,半透明色的白糖糖浆缓缓流入舌尖,滑润的口感中溢出些甜气,甜而不腻,却甜得丝丝缕缕缠绕上心尖。再拿起一个圆形的咸烧饼,先是一阵芝麻的清香扑鼻而来,咬过一口,更是内有乾坤。上下唇一抿便是一股面香,轻轻咀嚼,这饼皮虽酥软却筋道。绵软的肉松搭配清爽的葱末,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实在让人舍不得下咽。这最有意思的,是三层香气过后,缠绵于周身、萦绕在心头的,还是那最初的芝麻香。
吃着外焦里嫩的烧饼,我想起了少时听长辈们讲过的故事。相传清朝道光年间,如皋的一位知县品尝过黄桥烧饼以后对这酥脆饱满的口感以及馥郁的饼香十分留恋,就冒着搞特权的风险隔三差五地派人快马加鞭地到黄桥镇上买烧饼吃。后来,黄桥烧饼被毛泽东主席赞道“黄桥烧饼好出名的” ,多次被周恩来总理用来在国宴上招待尼克松。现在,它更是中华民族小吃的代表,是江苏菜首屈一指的名点。
黄桥烧饼能够声名远扬,还得益于70多年前的那场黄桥战役。1940年10月初,面对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的猛烈进攻,陈毅、粟裕指挥新四军7000士兵全歼敌方万余人,并缴获众多军用品,大获全胜,大快人心。黄桥战役期间,国民党军队霸道横行,大肆夺粮,并以毁灭性的方式破坏新四军的炊事房。百姓们看到战士们饥肠辘辘的样子,全镇的家家户户就支起炉灶,日夜赶制,做好一筐筐形状像斗笠,最简单的、无任何馅料的酒酵面饼,通过致富桥向前线运输。
透过黄桥烧饼,浮现在眼前的:是陈毅、粟裕冒着枪林弹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样子;是万千百姓仰起头颅高唱《黄桥烧饼歌》 ,伴着“军队要靠老百姓帮”“黄桥烧饼千万千,千万烧饼上火线”这激昂有力的歌词,争先为战士送上热气腾腾的烧饼的样子;是黄桥古镇里一街一巷、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身上被烙下的红色的印记……
在黄桥,三步两步,走出的便是一段历史。如今的致富桥,桥下是一条不宽的小河,河中还有三两停歇的船只,岸旁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楼,躲在棵棵黄色渐绿的大树背后,像极了那江南的美人儿,娇羞可人。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如今的黄桥烧饼,虽声名显赫,但它也如江南美人一般低调随和。
黄桥烧饼价格亲民,家家户户多会制作,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但这随处可见的,还有黄桥烧饼中饱含的百姓的淳朴热情,有家中几人围坐炉旁品尝烧饼的温暖,有当下中国人牢记革命先辈的丰功伟绩、继续书写新辉煌的决心。这些是无价的,它们共同汇集出了黄桥独一无二的味道。
吃完了黄桥烧饼,我心满意足地走出那家烧饼铺子。烧饼的香气与老板娘明媚的笑容,印刻在我的脑海,久久不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