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去盯早自习,在校南门口总能看到一位骑着电动三轮送孩子上学的母亲。时值隆冬,加之天气雾霾严重,这位母亲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口罩,看不清她的面容,也看不出她的年龄。
她送的是个男孩子,从校服看是高一的学生。三轮车就停在南门外东侧的路灯下,男孩下车,拿起沉重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跑向学校。这位母亲并不马上离开,而是在三轮车上看着男孩下车、进校、消失在人群里,久久伫立,像一尊雕塑。早自习也颇有一些家长来送孩子,但大多数都是开着汽车的,且汽车大都趾高气扬地直开到校门前;只有这位母亲,骑着辆三轮车,在远处默默伫望,而且天天如此。虽然不时有上学的孩子经过她的身边,虽然周围人声噪杂,但这一切都在这位母亲的伫望里云飘风逝了。寂然的路灯似瞌睡的眼,昏黄、朦胧、迷幻,这位伫望的母亲的眼神在黑暗中却如炬似电,仿佛融进了孩子拔节的骨骼,随着孩子的血脉蜿蜒而行;又仿佛踅进孩子的意识和精神,穿过时光隧道,照耀着孩子的未来……
我不知道男孩儿为什么不自己骑车上学,是因为身体有病,行动不得方便?他下车时明明动作敏捷,身轻似燕。是因为怕黑不敢一个人走路?那长夜不熄的路灯明明照亮了每一条街道。是因为有上网的陋习,母亲不放心?他阳光灿烂明明不是个沉溺虚拟世界的人。不管因为什么,一位母亲天天起早送孩子上学,风雨无阻,这不能不让人心生感动。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在这个已无鸡鸣的早晨,人们大都还待在有暖气的屋里酣睡,晨练的人也很少早起,可是这位母亲得在凌晨5点左右起床,收拾孩子的书包,伺候孩子洗刷,准备好三轮车……不知那个男孩儿是怎样想的,他是不是曾回头望望伫立在寒风中的母亲;他是不是曾愧疚于自己对母亲的依赖;他是不是曾对母亲的呵护心存感激。我宁愿相信,这些他都曾想过、做过,他一定是无法推辞母亲那份爱的执着;他一定是不忍看到母亲那负重的爱的眼神才快速跑开的;他一定不止一次在心里默默许愿,一定用优异的成绩来回报母亲。
无论文化高低,无论身份尊卑,无论贫穷富有,天下的儿女都应对这位母亲报以崇高的敬意。
令人遗憾的是,如今的孩子越来越自我了,眼里没有他人,没有社会,没有世界。从教近三十年,我有一个鲜明的感受:十年前的学生对父母、老师的谆谆教导终生不忘,现在的学生对师长的教诲置若罔闻,难动于衷。对此,我总是用代沟来自嘲、自慰,可静下心来,这种理由又难以说服我的内心。对于那些欺瞒父母,在学校乱花钱、玩儿早恋、不务学的学生,我深以为憾,深以为痛,深以为悲。这些孩子总是抱怨父母不理解自己,对自己管束得过于严厉,他们从不考虑,自己何曾想过父母的艰辛,何曾理解过父母的苦心啊!古语说,羊羔尚知跪乳,乌鸦且知反哺,作为一个受了多年教育的人,为什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他们也是有正常思维和感情的人,为什么没有一点良知和感恩之心?难道一个人真的可以冷酷到连禽兽都不如吗?要知道,亲情是世间至纯至真的情感,亲人之间的体谅和理解是不能用代沟来推搪的啊!
作为师者,我也常常反思,我们的教育太注重成才教育,而忽略成人教育了。孩子从小养成的乖戾、自我、偏执的性格,是孩子的第一 任老师——父母的悲哀;走进学校,依然没有改观,是老师的悲哀,是教育的悲哀,是社会的悲哀。我感到一个为师者的渺小和无奈,同时又感到一个为师者的责任重大,不可懈怠。
今天早晨零下七八度,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位母亲,她用嘴哈着热气,双手捂着冻僵的耳朵看着校门的方向,那个男孩已经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