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饼是北方一种常见的普通面食,就是这普通的大饼于我却有着特殊的情结。差不多整个中学时代我都是吃着父亲的大饼度过的。那时候,我母亲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和风湿性关节炎,每天晚上除了腿疼,还睡不着觉,直到后半夜,才昏然入睡。我和弟弟正上初中,无论春夏秋冬都要在六点准时从家里出发,步行赶到六里外的学校去。母亲身体好时,都是她为我们做早饭的。母亲生病后,父亲心疼母亲,不忍看她无精打采地拖着病身子劳碌,就主动承担了做早饭的任务。
那时候日子不富裕,高粱米粥是家常便饭,家里仅有的一袋白面是专门留给我和弟弟的。早上我们一人半张饼一碗高粱米粥,然后各自带一块饼留做在校的午饭。记得父亲给我们第一次做早饭时,天刚蒙蒙亮,父亲生怕晚了钟点儿,几次打开手电筒看表。后来干脆早早起来,为了不惊醒母亲,为了让我们兄弟多睡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地穿衣下炕,悄声开门,轻轻地刷锅做饭。等把高粱米粥烧开,趁停火的间隙,忙着和面烙饼。
父亲把饼烙好装在盘子里,粥也煮得差不多了,再把我们兄弟俩轻声唤起来。等我们洗完脸,粥和饼已经摆在饭桌上了。可父亲烙的饼实在不敢恭维,外表干巴巴,掰开,一条一条黑褐色的东西在饼里成了点缀,原来“面起子”没和匀。照母亲做的差远了,可我们不想给父亲泼冷水,毕竟他辛苦了一早上,毕竟把热腾腾的饭准时给我们准备好了。吃饼时,我跟弟弟挤挤眼,他心领神会,我们便把里面的黑道道抠出来,偷偷扔进泔水桶。
一连几天,我们都吃这样的饼。有一天,母亲精神好些,她起来时,父亲已把饼烙好了,母亲想看看饼咋样,就随手掰开一块瞧,母亲只是瞧瞧而已,她和父亲一样,舍不得吃一口。可这一瞧不要紧,马上看出了问题。父亲扔了烧火棍过来瞧,看后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不知所措地笑着,那样子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面有愧色地看着我们说,这几天的饼都这样吧?孩子们,让你们受委屈了。他转过身去虚心地请教母亲。母亲告诉他,舀一小瓢面,对半勺“面起子”就够了,多了不好吃。父亲牢牢地记在心里。以后父亲就按母亲传授的方法做,果然大有进步,圆圆的大饼不仅外观金黄,口感也好很多。以后的几天,每次我们吃饼,他都过来看,问我们口感怎样,继续找不足。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父亲烙的饼终于可以和母亲烙的相媲美了。
而今,日子好过了,父亲却离我们远去了。我时常思念父亲,思念父亲亲手为我做的大饼。父亲的大饼,是我一生享用不尽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