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清水河边,一把木板吉它。青春流年,芙蕖花开。荷香伴着民谣,在夕阳里轻轻唱。
我曾经长发飘逸,身边围一群赤膊小伙。和弦流淌之时,烟卷夹在琴颈上,伙伴们扯起公鸭嗓,大家一起唱《过火》、《太傻》、《用心良苦》。有一天,我们开始唱戴军的那首《阿莲》,声情并茂,且乐此不疲。
她的影如梦里画,画里风,风中一朵出水的莲。就在仲夏之夜降临前,我们的清水河边,她以她的曼妙,休止了恣意的歌唱。荷塘静美,幽香,她一袭长裙淡粉,一头乌发披肩,竟连晚风也成了装扮。隔岸一块青石,便是她安坐写生的地方。你可以想像荷叶撑起一方水面,碧叶间一个长发粉色的背影,分明是荷花丛里走出来的仙子了。
搁往常,伙伴们一定会打呼哨,嬉闹一番。可这回齐刷刷都静默了。我心有不甘,便指尖弄弦,慢慢唱来:“阿莲,你是否能够听见,这个寂寞日子,我唱不停的思念……”
哥们如梦方醒,一起跟着唱起来。歌声伴着琴音,直到满天星光没入河底。后来我们熟了,我就叫她阿莲,她摇摇头更正:“我叫刘枫,不叫阿莲。”我不大喜欢这个有点阳刚的名儿,执意叫她阿莲,她笑笑,默认了。
阿莲是从北京来看舅舅的,她舅舅是我们镇的算术老师。接下来的日子,阿莲成了我们中的一员,跟着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虾,用现在话说,活脱脱一女汉子。我说她破坏了我心目中的淑女形象,她便袅袅婷婷,来捉我耳朵,不讨饶是绝不撒手的。
其实阿莲才貌双全,只是年轻贪玩了点。记得在哥们的怂恿下,我第一次走向她,很文艺地对她说,你在风里画风景,不经意间成了别人的风景。阿莲呼啦站起身,抽出张画递过来:“只有当风景落到纸上,那才叫艺术!”
那是一幅铅笔素描,画中三个赤膊少年,围着一个穿T恤弹吉它的长发男孩儿,笔力苍劲,栩栩如生。我惊讶道:“你一直都背对着我们,是怎么画出来的?”她笑得诡异,回话则又酸又温暖:“因为,你们一早就在我心里了呀……”
后来,阿莲缠着我教她弹吉它,一首《爱的罗曼诗》学了一早晨便能弹奏,《人生小站》只用了两天。临别那夜,她在星光下为我弹唱《阿莲》,女版的《阿莲》温婉如水,伴着些许忧伤,缓缓地流淌在我记忆里。
关于阿莲的记忆,就都停留在了那个夏天。多年后,我在微博中写道,我曾经蓄一头长发,那是为了与人群加以区分,如今我剪了长发,就只为在人群中消失。
是的,我已消失在匆忙人潮,只是年年荷香,年年怀想,生命中有一些怀念总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