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06-11 23:06
有梦的阿英
阿英四十多岁，心如外表，没有光泽，她让我心心相念，时时牵挂。
有人说，人的一生，享多少福挣多少钱都是有定数的。这话应在阿英身上再合适不过。
时间像一把无情剑，把阿英的人生一挥两半。三十五岁以前，阿英北漂，挣了不少钱，见过大世面，她想有朝一日在北京城落地生根。然一夜之间，丈夫遭遇车祸高位截瘫，就如白娘子被法海打回原形关进雷锋塔，阿英被迫回到小城，每天形单影只地奔走在打工的小店、菜场、药房和家之间。
就算这样，上天仍不肯眷顾她。两年前她患了乳腺癌。
身有多疲心有多痛。这是我在闻听她的事情之后的揣测。后来见她，瘦高，苍白，无助，缄默，我弱弱地问，好吗？她笑笑，不语。所有的安慰都陷入两难的微妙境地。看她的背影，我把“可怜”二字牢牢地罩在她的身上。每一天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吧？熬一天算一天，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指望呢？
“关爱女工行动”安排采访，我首先想到了阿英，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可是又很纠结。面对镜头，她会怎样的啜泣或者悲天怨地？也或者她根本就不想把困顿不堪的自己呈现在世人面前。
没想到，她一口应承下来，请假在家等着。那天我有事没去，同事回来说真想不到，她把家里打理得那么干净清爽。一般情况下像她那样命运多舛的女人哪还有心思养花弄草，
也许，苦到深处已然不觉，就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翌日看那天的新闻，院子里那一排排的花草随风起舞，摇曳生姿。电视上的她还是那么瘦弱，一袭青衫经年不变。面对镜头她说：虽然我很不幸，但有这么多人的关心和爱护，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声音温柔清亮，却坚定执着。那一刻，有一股热浪在我心里翻滚。我为自己的臆测羞愧不已：阿英，你好样的！
好好的活着，这是阿英的希望。虽然这希望很简单，几乎人人都能拥有，但对于阿英，却是一种奢望。
曾经，丈夫担心阿英会弃他而去，把赔偿款如数交给自家姐姐掌管，只在需要的时候一点点取出来。问及她是否觉得委屈，她岔开话题，说，罹患重病时，是丈夫倾其所有……
阿英忘不了确诊的那个下午，她在廊桥上徘徊了许久，风干的心百转千回，是丈夫的电话把她拉回了家。她轻描淡写的说了病情，丈夫上网查阅资料后，开始联系。阿英嚎啕大哭，她最担心的事并没发生。丈夫费力地伸出僵硬的右手，拉住她的衣角，说，这病能治好，你安心做手术……两人掏心掏肺地谈了一晚上，聊到北漂的日子，依旧很兴奋；聊到将来，丈夫说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你在路上遇到小猫小狗围着你转，千万不要赶它，也许是我转世投胎，想来看看你……
十年来，他们守着烟火，彼此取暖，风雨中不离不弃，困苦中相依相偎。日子清贫，但终有人陪着，平淡无常的每一天串起来，午夜梦里都是最好的回忆。在某论坛上，看到一个垒得很高的贴子，楼主是阿英卧床的丈夫，伶牙俐齿；而本分内敛的阿英与网络中的精灵古怪更是判若两人。他们嬉笑怒骂，赋诗吟章，极其率性。在虚拟的世界里，他们追逐着不同的快乐，也算是对无情现实的一种嘲讽吧！
不久前接到一熟人的电话，她说阿英一直想买一张电动轮椅，可是丈夫不肯花那冤枉钱。熟人想利用春节帮阿英申请补助，但阿英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一年她已得到两次补助。
经熟人的一再提醒，我才想起是某企业三八节送去的补助和奶粉之类。熟人费解，阿英如果不说，没人知道实情，她是不是很傻，多一次补助不是离买轮椅更近一步？
我为之动容。阿英不傻，她心里明镜似的。骨子里，她并不想不断地被关注被同情吧。每年春节上门慰问时，阿英总会拿出两百元捐给希望工程。这样的“蝴蝶效应”，感染过很多人。
阿英，像寒风中的腊梅，时时暗香浮动，雨后飘落成泥，但来年依旧芬芳，幽香醉人；她像冬日里的一抹残阳，清冷薄凉，但还是想走出去，披着它感受它些微的温暖。她更像一棵小草，饱经风雨，却兀自顽强，且有尊严地活着！
昨天遇见阿英，她喜不自禁，说丈夫给她买了一台编织机。阿英揽了织毛衣的活，丈夫见她日日辛苦，不忍。她说现在生意很好，又招了两个帮手，这下就可以送几件毛衣给附近养老院的孤寡老人了。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阿英织着毛衣，陪着丈夫欣赏波光潋滟的湖面。这样的美景胜过人间无数，也是阿英一直以来执着而炙热的梦想。
心中有梦，再苦的日子也会有勇气去面对。
阿英在织梦，只要坚持，这一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