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离开我们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四岁。到今年的3月11日,已经整整两周年。
一个中年男人,上有双亲,下有女儿,苦尽甘来,却突发胰腺炎,生命嘎然而止,令人扼腕叹息。每每想起,泪如决堤之河。
好端端的一个人,大清早起来,准备去上班,但很快,又折了回来。
“我肚子疼得很,实在遭不住。”他捂着肚子对妻子范锐说。
范锐见他站都站不稳,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感觉。大约折腾了一刻钟,见他还蹲在地板上捂着肚子挣扎,才发觉情况不对劲。
“你就不要去上班了,我送你去医院检查吧!”妻子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痛苦,心里不禁焦急起来。“扶我到外面诊所去输点液看一看,办公室我还有许多材料要改啊!”他十分固执地回答。妻子知道他的脾气,只能随了他。在诊所,小范打电话喊来亲戚,大家都感觉到病情危险,怕出意外,兄弟们决定强行把他拖到州医院去检查。
半个多小时后,心急如焚的人们才将他送到州医院。“快点!快点!请帮忙快一点!”众人一边推着刘荣,一边对着医护人员喊。开单、挂号、心电图检查,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着。回过头来,大家发现坐在推车上的他脸朝后仰,面色发白,身体开始慢慢下滑。一名医护人员立即过来将他送往心电图室做检查。检查结果不好!很快,他被直接送入州医院后楼的重症抢救室。
“医生,请你们想想办法!他这个样子很老火啊!”看着医生开始抢救,强心针、压胸、抽血……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小范在心里祈祷:他还这么年轻,老天爷啊,他千万不能出意外!
等到他的三弟刘胜从普安赶来时,急救人员正围着刘荣进行抢救。“我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眼睛微睁,胸口还有呼吸。”刘胜不知道时间,甚至忘记了看表,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严重的胰腺炎,只能求助省人民医院派人来支援啦!”州医院负责人说。
“不管怎么样,你们医院必须给我请省里面最好的医生来抢救!”州主要领导对医院负责人说。
天空开始下起了雨,阴冷的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地上,马路上行人、车辆不停地穿梭。刘荣一动不动地躺在重症抢救室的病床上,嘴里插着呼吸机,肚子上接通排液管,身上全是医疗设备,五花大绑地缠着。尽管如此,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留下的话还是工作,当医生的挚友徐倩到重症室看他时,他还用微弱的声音说:“请转告办公室通知组织部,给他们的培训班讲课可能要改时间了。”这也是他给亲人、同事、朋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省里面的两名重量级的专家赶来了,充分肯定了州医院的治疗方案,又不顾疲劳,连续在抢救室忙碌了九个多小时,可是,事情没有向着大家期望的结果发展,刘荣出现了多种并发症,呼吸出现困难,再后来,只能用呼吸机来帮助呼吸了……这时候,问医生情况,医生不回答只摇头,看来他能撑的时间不长了……虽然众人一直都抱有美好的愿望,但面对一直在重症监护病房里的他,看到他仅靠呼吸机来维持微弱的呼吸的时候,又不得不相信和面对事实。经过商量,大家仍一致同意再坚持坚持……然而,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到后来用呼吸机呼吸都很困难,医生让大家准备后事,他的亲人最后作出决定:回家准备后事,他便停止了呼吸……
人已经去了,我自知不能再为他做些什么,留下的只有深深的遗憾和愧疚!我和其他几个弟兄只能为他送上一个不知道是否灵验的祝福:刘荣,祝你在天堂的路上一帆风顺!
他为人善良,心地宽厚,是个热心肠,和同事们的关系处得非常好。他走的当天,有网友在微博上留言:“为什么上天要让这样一个年轻优秀的他离我们而去呢?大家都期待着他能重新回来……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不少人在网上留言寄托哀思的……大家一起祝愿他一路走好。
模糊的泪光中,点点滴滴的往事历历在目。家人、朋友、前辈、同事、老师、学生,认识的、不认识的,随着这一噩耗在微信圈的传出,整个熟人圈震惊,不少人悲伤着、惋惜着。
他生前的领导们都送来了花圈或者花篮,表示哀悼。
“刘荣,你太累了。”妻子终于在火葬场见到了丈夫,只是他的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他真的太累了,每个深夜,他办公室里的灯都要接近凌晨才熄。他不是只会工作,他爱下象棋、围棋,喜欢听歌,偶尔还写点东西,有消息、通讯、调查报告、散文、随笔、小说等散见于报端,在《贵州日报》《黔西南日报》《党建交流》等报刊上留有诸多墨迹;在州委政策研究室工作期间,他不光会写,还学会编纂、排版;他还当过新闻发言人,尽管普通话一般,但他是懂的;他有个和睦的家庭,年轻时工作任务没那么重,每到周末他常带着家人出去游玩。但这些年,现实真的不允许他轻松,梦想让他坚守着,追寻着。
人们形容他“尽管个小,但他是在以冲刺的速度跑马拉松”。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想必感到了疲惫。但他挂在嘴边的,还是那句——“既然选择了,就知责任大;既然信得过,就得多辛苦”。虽然身体不佳,工作压力大,但他给人的感觉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天下大事,必做于细。”平日不擅引经据典的他,却常对在一起工作的秘书讲起这句古话。在刘荣同事眼中,他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上班早到晚归,熬夜整理或者起草领导讲话稿,更是家常便饭。就在去世的前几天,他陪同领导到兴仁、贞丰等县调研回来,熬夜整理工作材料到深夜12点多。他曾经感慨地说,领导讲话不是作秀,每一句都要字斟句酌,不能有半点懈怠,更耽搁不得。
“他外表看上去像个粗人,其实内心很细致。”他的一个同事说,他是一个非常容易接近、很亲近的一个好兄弟,总是把别人惦记在心里,大家有什么特长,他都知道,特别会照顾人。
他的同乡说,偶尔大家聚会,只要他来,就很开心。他从不谈工作,逗他,他总是嘻嘻哈哈,用网络流行语来形容他,“暖男”这词最适合。
从前是碎片,鹅毛般地四处飘飞,让人难以拼凑出完整的图案,诉说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碎片中却包含了生活的片段,无论它们飞向何方,都在传播着刘荣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在昭示着人生旅途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尽管无法让它们集结在一起,但他生活的足迹在演绎着每个短小的故事。
我与他相识二十余年,此时追想往事,在言谈举止、喜怒哀乐都已消失之后,留在我眼前的,就是一个尽心尽力的公职人员,一个可以做一生一世朋友的好兄弟。
我初见他,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后期。那天在组织部办公室,他掏出烟,向我递了一支,一边点火吸烟,一边说:“我是个大烟鬼,香烟里面出观点。”我当时的直接感受就是,他很真实。
我俩都是教书匠出身的,他比我考入公务员队伍晚一年,到县委组织部工作半年又恰巧混在一个办公室,基本是一起上班下班,因脾气和兴趣爱好有很多相同之处,加之平时关系处得最好,于是,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有了一段非同一般的频繁往来。
因日久而更熟悉,因熟悉而相知,我更多地知道了一些他昔日的曲折和一路走来的不易。
刘荣家在农村,在他家五个兄弟中,他排行老二,个子矮小,头发稀少,有些文采,话语不多,但却幽默风趣,为人极其巴实。他酒量大,而且喝了酒从不乱事,只是话比平时多了些许,但不涉及工作。在组织部,不时会有人事任免公文需要校正和核实,大家在办公室可以先看,一出门就必须忘记,根本不能说出来。他烟瘾大,一支接一支地抽,一个上午,他只用一次火机。我揣的烟,常常被他掏空。
后来,我回调宣传部,他去了县委办公室,楼上楼下,隔三差五就要相聚瞎侃一场,凌晨他才回家。他的情感属于晚熟慢热型,因此,结婚晚,女儿是零零后。在县委办,他是一个副科级秘书,已经是特别高配了,他坚持“知行合一贵在实践”、“心中要有一盏灯”,这些价值观一点点地影响着周围的同事。
再后来,我调来兴义,他也考调到州委办,一有空,他就会跑到南环路去找我聊天。我开他玩笑说:“有的人咋就像‘跟屁虫’似的,人家去哪他去哪,怎么不创新去哈贵阳呢?”他的回答更是气人:“我是担心有的人酒量小,私人应酬时撑不住,怕出问题才赶过来帮忙的,真是好心没好报啊!”其实,一周相聚一次,这样无非是想着多些时间在一起,聊聊久违的心里话。
可是,自打刘荣去了政府办以后,公务、公事、加班等自然而然地多起来,而且结交的圈子也相对广了一些。我们平时就靠电话联系和交流,偶尔遇到,彼此问候一声,见面的时间相对少了很多,但每年总要抽空聚上几次。尽管他是副秘书长、金融办主任了,可仍是一个毫无架子的人。有次我家厕所不通,我虽竭力疏导,但不奏效,越是反复搅弄,越是搞得臭气熏天,不得安宁。正巧他来到家里面,二话不说,卷起衣袖,拿块破布堵住厕所旁边的管道,三下两下就把厕所打通了。其技艺、动作之利索,让我汗颜。接着,他还将厕所四周冲洗刷干净。
“他每天很早到办公室,中午不睡觉,晚上很晚走,出差时也随身带着书。时间对他而言不是一天一天,而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计算。有时候凌晨一点,他还会发信息给我。”大林对他更清楚。他比较低调,很少接受采访和约稿,他这样说,社会需要的是德才兼备的人,做一个正直的人,一个正派的人,一个有良好素质的人就行了。
所以,他不管在顺境还是在逆境中,都保持着一腹静气、一腔淡泊。所以,无论成败,他都泰然处之。他的猝然离世,激发人爱岗敬业之情,让更多人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去思索什么是人生的价值,思索付出和回报的意义。
不知不觉,当我从回忆中走出来时,外面已经黑了,屋里的灯光有点刺眼,也许是写了太久,一时不适应。该收笔了,肚子饿了。但肚子的饿与精神上的空寂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拿出我们以前的合照,继续追忆,但一切都是空白。
人生的幸与不幸,几十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来人世间走一趟不容易,不过就是一颗流星,哪怕瞬间消失也要知足常乐!刘荣或许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