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正在会客,电话响了,看显示,是五叔。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五叔是城市打工一族,轻易不给我打电话,一旦打来,通常是有事求助。便不顾礼貌,早早地谢客,去探望五叔。
五叔在电话里说,也没什么事,只是春节回老家过年,今天回来了,告诉你一声。我们小区的近旁,又起了一座新小区,因为电力增容困难,居民迟迟不能入住,只好建一简易门房,雇人看管。五叔就是这个看门人。
晚饭后,我说要去看望五叔。家婆说,眼下还在年里,手不能空,你该带点儿东西。我便带了两提中档酒、高钙奶一箱、香烟两条、素炒花生两斤、熟牛肉和熟猪肘各一块。
进了小区,漆黑一片,摸索到围墙下的简易房跟前,屋内也昏黑无声。我连续叫了几声“五叔”,才听到有人“嗯”了一声。灯亮的同时,木板门也开了,破衣烂衫的五叔就出现在眼前。
其时还不到晚上八点,但五叔已和衣睡了。我说,睡得是不是有些早?他说,只有睡着,时光才过得快些。见我拿了不少东西,他说,你这叫干吗,你饱我一时,又不能饱我一世,看看我就得了。
他屋里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张破桌子,满室清气,冷。我说,给你弄点儿酒,喝几口,驱驱寒。他说,我有一个半导体话匣子,暗地里听听声,也不觉得冷。
我问,一般过了正月十五才开工,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说,不早来不成啊,就这么一个寒天冻地的看门差事,也有人眼红。你不早来,就会被别人顶替了。原来,这小区工地里有个小工头,总想让他的亲戚当这个看门人,经常对五叔恶语相加轰他走。
我心中嗒然。这个看门的差事每月才给1200元工资,连城市最低工资标准都达不到,要不是山里没活路,要不是五叔已年过花甲也无正经活计能做,才不让他背井离乡受这个苦呢。但就连这么一个受苦的差事,他也做不安生,真是岂有此理!我对他说,那个人如果再欺负您,您就给我打电话。
不用,他说,这儿的总经理还是认可我的,见我提前回来了,工地又没开伙,他从家里给我拿来两棵白菜、一小袋米,让我自己做着吃。那个小工头白天又来找我的麻烦,我对他说,你猜我的菜和米是谁给的?是你们的总经理。那个人吐口唾沫,说一声你牛,就走了。五叔很得意地笑笑。
我心里更不是滋味。那个总经理是我的一个老相识。他曾讥笑过我,你堂堂区委的干部,连自己的叔都照顾不了,还得靠我赏饭吃,你真是趴着拉屎——没劲。我想,那个小工头之所以盯着这个看门的差事,他身后也一定有个像五叔这样的穷亲戚。
门房外就是一条大街,店面房也是霓虹闪烁,五彩缤纷,616路车每二十分钟就有一辆经过。然而在人流的熙攘中,就有这么一间不起眼的门房,窝着我更不起眼的穷亲戚。就如张爱玲所说,再华丽的锦袍下,也会藏着虱子;提醒你这是人间世,有真实的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