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轻轻地滑过指尖,许多往事渐渐弥散在如沙漏般的光阴里面。在生命的长河中,总有些东西,让我们刻骨铭心难以忘怀。这种记忆有时是美丽的,芬芳的,让人心情愉悦的,能够温暖人心的。但有时是压抑难受,难以释怀,挥之不去,终身难忘的。
王金昌的长篇小说《工农兵大学生》出版后,由于受到读者欢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当代著名作家王蒙在推荐本书时说:“回顾一段历史,回顾一个曾被隆重命名、又被转眼间忽略了的人群,高调的宣扬当中可能暴露出尴尬和无奈,煽情的诅咒当中,也可能挫折了探求与改善的苦心,还有年轻人的奋斗与热情。其实,多是普通的人,又是各式各样的人,被历史涌动,也被历史冲刷,偏偏历史也有曲折与妄动,历史也有粗枝大叶,造就了酸甜苦辣。”
1970年—1976年,在中国,“工农兵”和“大学生”被联结在一起,这两个本来没有必然联系的词汇一经结合产生了惊人的“化学反应”,一场前所未见的高等教育模式成为事实,大为推广,许多人还没有来得及体会就被强行贴上了工农兵大学生的标签,他们别无选择 。他们跳不出身处的时代历史背景。 “工农兵大学生”的历史虽然只有短短的七年时间,但是它却对当时的经济发展、教育理念及个人命运等方面影响深远。虽然在许多重要岗位上不乏他们的身影,然而,他们始终都被认为是特殊时代的产物,这个阴影甚至深深地烙在了每个“工农兵学员”的心中。
一位工农兵学员曾写到:"时下流行写回忆录。坊间林林总总的网站里,'大学岁月'一栏往往是很热门的。它意味着友谊,青春,热情,理想和骄傲。大学生活几乎是所有过来人最值得怀恋的一段经历。毕竟,在中国这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贫困落后的国度,长期以来大学生都是非常稀罕的'天之骄子'。他们有值得骄傲的资本,当然也不怕向人炫耀。如果把中国近一个世纪以来的大学生划分为:民国时期,新中国成立初期,"文革"时期和改革开放以后至今的四个阶段,我们会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为什么几乎完全看不见"文革 "时期大学生--'工农兵学员'的回忆文字?"
直到今天,人们对那段历史的评述仍然是众说纷纭、褒贬不一。历史,永远是一笔财富,不管是令人心酸的还是带来荣耀的,而要得到这笔财富,其前提之一就是正视它。劫难需要记住,生活则需要感恩。对于一个时代来说是这样,对于我们同样如此,也许这就是我们记录的理由。
我的工农兵学员生涯是在云南大学度过的。我曾经为拥有“工农兵学员”的身份而觉得自豪,我也曾经为戴着“工农兵学员”的帽子而感到压抑。工农兵学员的历史,是一段真真实实的历史,客观存在的历史,我同样怀念自己作为工农兵学员而度过的大学生涯。与文革后的大学生们相比,我们真正用于学习知识的时间少了,这是一份遗憾。但是,我们也经历了他们不可能再遇到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一种对“社会”的学习吗?
今天的大学生们,不会有无休止的政治运动的干扰,不会因许多无谓的事情而浪费学习时间,他们比我们有更为安静、优越的学习环境。今天的大学生们,我羡慕你们。
在不短的时间里,社会上对工农兵学员的评价,贬多于褒,一些单位在工作分配、评定职称方面,工农兵学员也遭到另眼看待。拿着较低的待遇。记得在毕业报到的第一天,一个大字不识几个把我的名字都写错的组织干部,用鼻子哼了一声:“嗯,工农兵大学生,有真才实学呀!”。就是他鼻子的这一哼,一语双关,讽刺和看不起全在其中。我知道他对我的身份有成见。第一印象不管他对我持什么想法态度,但在我的心里他就是一个带有很深时代偏见的人,五味杂陈,不再与他多言。这种氛围还在我教师工作的经历中体现的是那么的明显、尴尬。起初,就有过那么几个学生,当面听着你的课而在心里嘀咕着你是工农兵学员,没什么水平。有时甚至投来蔑视的目光,他们是在听着我的课和我的耐心辅导下考进了大学,而我却落了个费力不掏好,有寄人篱下之感。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更有意思的是,有一天,我在居住的小区广场休息,旁边坐着一个退休的老妪不知何因在那里牢骚满腹的谩骂,说他们单位的一个领导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没什么水平之类的一些粗话。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身份的人,赶快离他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听不见心不烦。可见,工农兵大学生在社会上是多么的“臭名昭著”。多么的受人不待见。诋毁和诽谤在一些人的言行上具有多么可怕的攻击性。使人窒息,让人憋屈。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呀。我招谁惹谁了。
一个短时期的心情压抑后,我心境逐渐平和。文革期间招收了六届工农兵学员,人数达百万之多,既然我们赶上了这个“茬”,既然历史决定了我们“学”不逢时,“生”不逢时,我们就应坦然地面对现实。不要一味哀叹命运弄人。当初我从武汉千里迢迢来到云南参加工作,后被推荐到了云南大学读书,在几百名青年中推荐出来,不就是命运女神对我的特别惠顾吗?我坚信,求学求知的路没有错。对种种偏见只能是一笑了之。随它去了。我甚至意识到:这是一种“嫉妒”心理呢?还是一种“仇视”心理,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不得而知,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答案。他们哪里知道,在这批人中已经出现了党和国家的领袖以及许多社会名流、专家教授。他们正在引领中国社会向更加美好的前程奋进呢。我不敢与他们相提并论,但我在国家的教育事业里,同样是与广大的同仁一起拼搏奋斗,做出内心无愧的贡献和奉献了我的才智。承受着不被一些人理解的心理压力,把大批的莘莘学子送进了知识的殿堂。在教育事业的行当里辛勤耕耘了近40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庆幸有一些考入北大清华的那几个懂得感恩,不忘老师培养的得力弟子还时常想起我的名字。有这样的一生足矣!
与文革的大动荡相比,工农兵学员在历史上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今天,人们已不再提起工农兵学员,再过若干年,人们或许早已忘记曾经有过这一批被称为“工农兵学员”的大学生。但愿一些人忘记“工农兵学员”这个曾经芳香,后来逐渐变臭了的残花败絮。而我,却不会忘记,也不愿忘记曾经有过的那段历史。
时光匆匆地流去,一晃半个世纪就过去了,我们这些工农兵大学生都已是古稀之年,有的已去了天堂。但在母校云南大学面前,我们都还是孩子,非常感谢母校对我们的培养,感念老师对我们的教育。感激老师教会了我基本的知识体系。我始终认为母校是我求知的沃土,专业的滥觞。我怀念大学课堂里每一位和我们朝夕相处著书等身的专家教授和老师;我怀念大学资料室沙沙的翻书声;我怀念图书馆里面那知识的繁华;我怀念校庆之年师生其乐融融的热泪场景;我怀念大学校园里成片的银杏树,是那么的古老、耐看且具有历史感……今生与你结缘,从无后悔。校园里那座古老的钟声,仍在那里按照时间的规律咚咚的敲响。愿我的母校越办越好!
历史终归是历史,也已经是无法改动的了的,那些摆在那里的曾经、过往,正如工农兵大学生中央电视台著名播音员敬一丹所说:“不管怎样,这是一段历史,趁着我们还没有忘记,记录下来吧,给我们的孩子”。
2021/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