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漱渝是王平的表哥。王平是我《书屋》的同事,王平喊他做三哥,我也就跟着喊三哥了。
三哥在北京,大小也是一个官,鲁迅博物馆副馆长,鲁迅研究室主任。
三哥的个子比较高,身胚也较大,每次见到他,他都一脸笑眯眯的,像尊弥勒佛,颇有南人北相的味道。
三哥在北京,熟的人很多,特别是文化界的朋友,于是,也就自然地成了《书屋》创刊时在北京的组稿人了。
三哥给《书屋》,当然也写稿,肥水不落外人田,这是毫无疑义的。
三哥给《书屋》的稿子中,写得最多的,当然是鲁迅,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2001年第二期所刊发的《倦眼朦胧集》自序。
我在这篇自序中,知道了三哥年轻时也曾做过作家梦,但没做过学者梦。不想,事总阴差阳错,他却成了一个学者,而且头上“纸糊的假冠”随着岁月的不断流逝也在变得越来越多,多得甚至有点可怕,多得吓得他的妻子也不知道如何说好:“哇,像你这样的人也是学者呀?也是世界名人?也是杰出人物?”妻子对他的这点怀疑多少还是有根据的,因为她最了解他。
三哥的小学时代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硝烟炮火中度过的。母亲当时在湘西难童学校任教,四岁的他因为无人看管而混进了小学,留下的记忆是头上长过虱子,上课尿过裤子。小学毕业前夕目睹了国民党抓兵拉伕,国统区通货膨胀,真正感受到腐朽到那种程度的政权如不土崩瓦解,实在是天理难容。解放初期,他一边上学,一边养猪卖菜,准确地说,是早上卖完小菜再上学。一身二任,学习成绩自然一塌糊涂,唯一的优点是“热爱劳动”。中学六年倒是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度过的,不过因为穷困不堪,在风华正茂的同学群中是属于“丑小鸭”一类人物。仅仅因为数学几乎年年补考,学文便成了他毕业后的唯一出路。升学考试的作文题是《我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当时又偏偏因为冤假错案而被开除了公职,在湖南长沙郊区的马路边锤石头谋生。如果写出一篇纪实性的文章,他升学的美梦肯定会成为泡影。幸而他当时发挥了最佳竞技状态,鬼使神差般地编造了一故事,这篇文章肯定感动和教育了判高考作文的老师,他的语文成绩出乎意料地得了高分,因而17岁的他顺利进入了古老而又新型的南开大学。
三哥说,报刊采访他的时候,总要他说学术生涯。可是,他却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只想说鲁迅的著作是他整个人生的支点。“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激励着他坚持向前,“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俗语说,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在“四人帮”覆灭的前夕,因为一个偶然的机遇,他被调进了鲁迅博物馆新设立的鲁迅研究室,无意于追求专家美名的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所谓鲁迅研究专家。所以,他衷心感谢使他绝处逢生的新时期!
三哥的著作,我当然是读过的,比如《鲁迅史实求真录》《宋庆龄传》《披沙简金》等,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据我所知,迄今为止,三哥已经出版的专著至少也有十多种,而他编选的书籍那就更多达数十种了。这么多的书,如果摞起来,真的可以说“著作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