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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鲁杰“拉鱼”

奋斗的小美
发表于 2022-06-11 15:52

写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故事,已经几十年未返的故地。年轻的读者也许会对西双版纳美丽的生态感到神奇,能唤起他们对生态保护的一点警觉,我就高兴了。

——作者题记

鲁杰,云南墨江人,在西双版纳勐腊县工作。记得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西双版纳文教局工作时,出差到勐腊,一个星期天,他约我到南腊河“拉鱼”。“拉鱼”?只听说过撒网、垂钓捕鱼的,“拉鱼”怎么“拉”?我很好奇,便和他一起来到南腊河。

南腊河是一条不怎么宽的小河,我看了地图,见它发源于中老边境中国一侧的万山丛中,流域所经都是原始森林,快到出境的勐腊县,两岸才见村寨。来到河边,不时见有傣族少女在洗澡:来时筒裙掖到腋下,入水后随着水由浅而深,逐渐地把裙子上撩,直至盘在头上。以往这种浴场,在西双版纳村寨靠江、河边的地方都能见到。现在已没有了,失去了一种很本真、很纯洁的习俗。

且说“拉鱼”那天,鲁杰和我只穿了短裤,便进入河中。河水不怎么深,最深处也就到腹部。只见鲁杰挂上鱼饵后,不在岸上而是走到河中央,顺流而下。鲁杰让挂着鱼饵的鱼线顺水漂流,他只是一收一放,做“拉”的动作。此时,我只感觉小腿不断地受到极微小的撞击,又酥又痒,那种感觉妙极了!鲁杰说,那是因为你腿上有汗,小鱼来吃汗。而我以为这应该是自然之吻。那之后我再没有感受过这种奇妙的感觉,至今回忆起来仍觉得妙不可言。那天,随鲁杰顺流而下,只见他拉着拉着一扬手,便有一条条鲤鱼、鲫鱼、鲶鱼随竿而出。第三竿,钓上来的是一条鲶鱼,云南人叫江鳅、江拐。“拐”大约是因为鱼鳍边长有两根倒刺。这种鱼肉多刺少,身上有层黏液。抓住时,它一往后退,倒刺就刺了手。黏液有微毒,扎了要红痒好几天。鲁杰有经验,倒捏住它的头,从未见他被扎的。

“不拉了,”鲁杰说,“够现在吃的就行,明天吃的,晚上我们到河边砍。”

“砍?”只听说钓鱼、网鱼,更没听说“砍”的,怎么“砍”?鲁杰说,晚上就知道。

上了岸,鲁杰很快在江边把鱼弄净,随即走进树林里砍了两节竹筒,又就近摘了一把很香的绿色植物,他说这叫“阿佤芫荽”。接着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拿出盐巴、辣椒面,和“阿佤芫荽”一起抹在鱼肚里,用棍夹起来,放在火上慢慢烤。再把一小袋米放进竹筒里淘洗干净,埋在火灰里,顺便又在近处砍了两张宽大的野芭蕉叶铺在地上,“桌布”也有了。不一会儿饭熟鱼香,他快乐地叫了声:

“开饭喽!”

先破开竹子,只见被竹膜裹住的饭,香肠似的,透出一股子清香。那烤熟的鱼,闻一闻,更是让人馋涎欲滴。那顿野餐就是一桶竹筒饭,两条烤鱼,至今回忆起来仍然口有鱼香。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的、最解馋的一顿野餐。小河清流,森林哗响,野花飘香,这一辈子再没享过这样的福气。之后调到昆明,虽然也曾随中国作家代表团出访过,吃过有龙虾、火鸡的大餐,可刀刀叉叉礼仪繁多,总耽心自己在外事场合失态,至今回忆起来,哪比得上我在南腊河边和鲁杰一起吃的这顿野餐。我们成了自然之子,充分享受自然母亲的赠予:蓝天白云,鸟语花香,那不受污染的食物,不受污染的心态,这一辈子不会再享受到了。

现在,我身居昆明翠湖畔,这个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昆明最静谧的去处,现在成了市中心的一个街心花园。罕见有汪曾祺先生在《翠湖心影》里写过的:黄昏经过翠湖会不时听到“拨刺拨刺”的鱼跃。有的市民只把它当成街心花园,借道而行,晚上还有自带音响唱歌跳舞的,常常唱至很晚。

书及此,突然想起唐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翠湖若还像汪曾祺先生上西南联大经过时没有闹声,只听到“拨刺拨刺”的鱼跃的那份安静,昆明人便有福了。写到这儿,唱歌的人还在继续唱着。

我便只有在当年“拉鱼”的回忆中去寻找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