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06-12 22:48
芳邻
“妈妈，快来看呀！”儿子故意压低的嗓音里饱含着急切和惊讶。容不得半分推却，拉着我就奔向客厅的阳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窗外，防盗窗架子上，两盆长势葳蕤的兰花之间，赫然卧着一只斑鸠。它不是短暂的停留，它的身下有一团和它羽毛一样颜色的草——那是它的窝，它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它似乎觉察到了异样，安卧不动的身子耸起了一点，伸长了脖子，黑豆似的眼警惕地看着我们，一副随时要离开的样子。我拉着儿子后退一步：“小声点，别吓着它。”
小区是十多年的老小区，楼间距大，绿化率高，树木粗壮苍郁，来栖息的鸟儿都是一群一群的，小到麻雀，大到斑鸠，连小区门岗室的房檐下都被垒了五六个燕子窝。曾经我很羡慕门岗室的大爷，能与鸟为邻，谁曾想自己也这么幸运，不仅为邻，且那么近，近到触手可摸，清晰到可以看清它的每一根羽毛。
我可不敢摸它，更怕惊吓到它，连给兰花浇水都不敢了。曾想等它出去觅食时再去浇水，可它竟然24小时趴在窝里一动不动，疑惑间，恍然大悟——它在孵宝宝。这个发现让我的惊喜又加了一层。
不能因为怕惊动它而任由兰花干渴。在兰花叶子有些蔫的时候，我端着水壶用最轻柔的动作拉开了窗，它像上次那样耸起羽毛，伸长了脖子，黑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着我。我竭力不与它对视，若无其事地将水壶里的水各倒一半给两盆兰花，然后再轻轻合上窗，就像它不存在一样。直到我走进客厅，才敢偷偷回头看。它耸起的羽毛正缓缓收敛，可脖子还在伸着，仿佛惊魂未定。它的心一直提着，我的心何曾放下？它怕被捕获，怕被伤害；我怕它受惊吓，怕它逃跑。我们之间的信任细若游丝，连对视都宛如一把锋利的刀。
自那次以后，斑鸠的卧姿就转变了方向，以往是头朝外，屁股朝里，现在是头朝里，屁股朝外，一双眼睛随时盯着窗内的一切，仿若监控探头。
我将给兰花浇水的次数由两天一次改为四天一次，由一次两盆一壶水改为一盆一壶
水，以减少开窗惊扰它的机会。
“你说它不吃不喝，这样一直呆着能行吗？”我有些担心。“它们有替班的，我昨天还看到了呢。”老公宽慰我。“真的？”“不信，下次它们换班我喊你看。”我的担忧顿消。
不等老公喊我，我就看到了换班的一幕。一天正午，一只斑鸠从外面飞来，站在窝边，和卧在窝里的那只交颈，贴了贴面颊，窝里的那只起身让位给伴侣，低头捋了捋胸前的羽毛，展翅飞向了窗外。留下的那只，俯身卧下，瞬间定若入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和谐默契，竟让我看得入了神。
许是时间久了，看我们对它们没有半点威胁，在我浇水时，斑鸠的羽毛不再耸起，仅仅是伸长了脖子，但那目光已不再是满满的戒备与警惕，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信任之桥已慢慢搭起。
自从与斑鸠为邻后，我们在家走路都变得轻手轻脚，连儿子说话的声音也降低了分贝。和老公有时因一言不合想吵架，看到静卧不动的斑鸠，不由自主禁了声。这对默不作声的芳邻，自从把家安在这里，就潜移默化地影响并改变着我们。
一个周末，我在客厅拖地，忽听到一声细嫩的尖叫，慌忙抬头看，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映在玻璃上，斑鸠妈妈亲吻了它，无限小心与宠爱。
深秋的阳光静静地洒下来，照着它们的家，照着那两盆兰花。兰花葱绿、繁茂的叶子顺着花盆垂下，给它们的家做了一道天然温暖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