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故乡的豆花儿,更爱那口石磨。
每到岁末,一大家子人便像能闻到豆花儿香味似的赶回家。这时候,石磨吱嘎的声响便开始在山间徜徉,从农家瓦砾中钻出的缕缕炊烟,一时间映花了每张灿烂的笑脸。
而那最不起眼的石磨,则是所有美味的开端。听长辈们说,在我祖母小时候,曾祖父就请人打了这副磨子。早些年间的豆子、玉米,都是用它磨的。时过境迁,当年的年轻小伙早已不在世间,稚嫩的童颜也已沟壑纵横。石磨却几乎未变,只有光滑的磨底诉说着岁月。现在,有更先进的机器渐渐取代这些陈旧的物件。但只要是推豆花,大家都一致同意用这老家伙。当我还不谙世事时,并不理解这种费时费力的做法,现在约莫懂得了——这也是一种人情味罢。
推磨子这件事儿,其实并不轻松。家里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一般撑住那把长长的柄,老家人叫它“磨担”,来回推动着磨子。女人就趁着“磨担”转向的空隙,往磨眼里添水和豆子,不一会儿,那浓稠的浆汁便从缝隙中溢了出来。如今家人大都在城市久居,一回老家,便都要抢着推磨子。在我的孩童时期,也极偏爱那石磨,短胳膊虽转不动磨子,但仍能胜任“添磨”的工序。推磨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我却霸占着添磨的位置不放。一个没拿稳勺子“飞”出去的事,也是常有的。然后,笑声和着吱嘎声,年味衬着豆花香,满当当地占据着我的心房。
捧着一碗鲜嫩的豆花,有人坐在石阶上,笑着对我说:“这石磨转起来,人心就能拧在一起。等到哪天石磨不转了,人心就散了。”我只似懂非懂地点头。
好景不长,说这话的人几年后走了,随后又出了事端。无形的隔膜悄悄立在我们与老家的亲人之间。唯一的枢纽断了,怕是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紧接着,好几个年头未再见故乡。所有的点滴都成为只能细细回味的奢望,被紧紧地压在磨底。磨子再也没有转过。
我一直在等。等待时间沉淀所有浮躁和悲凉,等待岁月治愈失落的伤疤。
等待石磨再转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