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到乡政府报到,看到办公室的墙角有个蜘蛛网。虽然不碍事,但碍眼。
当了副乡长,以为有多大的权力,说白了,就一个直接抓手而已。去年接手改厕所的工作,就让他尝到了苦头。想起徐家的老徐说的话:几千年来就是那么蹲的。我种田,就靠它积肥的,怎么改?你给我钱买肥料?我不改,奈何?
他哑口无言。一个副乡长能奈何谁?最后只好匆忙改点,又拼命地陪验收组的人喝酒。喝得个天昏地暗后,验收组长说:就算你完成。但十天之后,我们来复查,如果未完工,还是不能算完成任务。
谢天谢地了。有时间,就不怕。几天突击,总算完成了任务。
今年改厕任务又下来了,是剩下硬骨头中的骨头,啃不啃得下,难说。现在的验收,是照相加录像,没法造假。看到那些数字,眉毛卷得像被虫叮咬的一样。
乡妇联主席曹芳燕看到他犯难的样子,说:帅哥,想女朋友啊?
周伟说:还女朋友,自身难保呢。说罢,把改厕的任务表摊在她面前。曹主席看了看任务表,说:难啊!我们弱势群体更难。没得钱,还要办好事。
周伟说:领导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等死了。
曹芳燕说:那倒不至于。你有钱,还怕办不好事?
周伟说:你有办法?给小弟支个招吧。
曹芳燕说:暂时没有。你看我们合起来做,我们先去做动员工作,到时你给点经费,怎么样?
周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两个月过去,曹主席好像并没有下去动员,只说:你到时灵活点,莫在那里死搬硬套,脑子转不了弯。
周伟说:大姐,你说的,我记着。不就是说见人说话,见鬼打卦。
有一天,老徐找来了,说要一个改厕的指标。这让周伟大吃一惊。不会弄错吧?他问:老徐啊,你不做,也就算了,你还想到乡政府来闹?
他一边说,一边把老徐让进门,不急不忙地递上一杯水。老徐指自己的胸口说:不是我来闹,是这里在闹。周伟说:老徐,那应该上医院呀!我又不是医生,不会开处方。
老徐苦着脸说:儿子在电话里说,媳妇受不了啦!
周伟一脸愕然,说:老徐,什么受不了?你慢慢说。我给你搞蒙了。
老徐说:我晓得,我不是来给你道歉了?你快帮我想一个办法。
周伟说:你是说我们争闹的事?小事情,我早就忘记。
老徐说:你要放我一条生路呀!
周伟问:生路?怎么一回事?谁敢要你的命?
老徐说:我家儿媳说了,今年年底就不回家过年了。
周伟说:那要什么紧,现在是开放的年代,在哪里不是过。
老徐说:不一样。要紧得很啊!媳妇不回来,孙子就不回来。他们不回来,我儿子也不别来。你说,他们不回来,我们两老在家,左眼瞪右眼,过什么年?有意思吗?村里人一晓得,我腰脊骨也要给他们戳断。
周伟说:有那么险恶?我再不帮你,我的腰脊骨也要给人戳断了。就是再难,我也要给你调一个指标。
老徐走了之后,隔了两天,又有几个村的人来要改厕指标。周伟就奇怪了,是什么让老实农民转变观念了?
周伟找到了曹主席,问:你用什么魔法,让他们想通了?
曹主席说:女人呀!
周伟说:女人?主席,你说具体一点。
曹主席说:帅哥,看你那嫩样,实话告诉你吧,老徐的媳妇,就是我同学的表妹。我就叫我同学的表妹说,不改好厕所,就不回家过年了。她老公一急,赶紧找他的父亲——— 老徐。老徐知道利害,只有找你。对于老人来说,一年到头见不到自己的儿孙,不是最难过的事?
周伟问:就这么简单?那几个也是你做的工作?
曹主席说:没错,遇人就放风。不改厕所,儿女们就不回家过年。大家听了,都不敢怠慢。
周伟似有所悟,抬头看见办公室的墙角,有蜘蛛正在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