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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

小草青青
发表于 2022-06-11 09:08

日本人终于投降了,那年是1945年,一夜之间,黑山子炮楼的警察队发现他们的“指导官”不见了,后来他们队长说是日本投降了,上峰命令他们原地不动,等待国民政府受降改编,这些警察在发现主子已经投降,他们的命运可以预见地发生了变化,于是乎,没有等到改编,就哗变了。

在这一年,父亲与母亲被他们的父母(叔伯)牵在了一根红线的两个节点上,等待来年两人被红线绑在一起的那一天的到来,新的日子,新的念想,激起了父母新的想像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这年是年成最好的一年,国民党,八路军忙于接收胜利果实,就是土匪也打着国军的旗号接收日本人离开的政权真空,根本没有时间顾及乡村的政权,没有了苛捐杂税,没有了抢劫掠夺,举国欢庆,太平的日子在人们的期盼中实现了,爷爷又开始了“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业者有其产”的民生梦想,大爹大妈和从山西逃难来的亲戚赶着牛车又开始了新一轮拓荒的征程。

二十一岁的父亲,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生活的历练让父亲成了耕、种、锄、收等各种农活的好把式,顶起了全家农田干活的重任。

九月的早晨,轻霜如洒落在地面上的珍珠,在日光的照射下,透亮而晶莹闪烁,南归的大雁,在蔚蓝的天空中,排成了人字形的队列,有序地向南飞去,咯咯的叫声,有着对故土的留恋和对未来的向往,放眼望去,收割后的田野上,被捆绑的作物,每十捆为一码,码在地里,一行行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就像被检阅的士兵,在鞭声铃铛声中,一辆辆马车、驴车和牛车穿行在田头地堰的土路上,又到了作物回场的日子了。

父亲和姑父正在地里往车上装载着一捆捆的小麦,只见姑父将铁钗轻地插入麦捆,然后朝着车的方向用力一挥钗头,麦捆快速地离开了钗子,摇摇晃晃地飞向马车,父亲伸手将飞来的麦捆稳稳地抓在手中,然后将麦捆穗头朝内,尾朝外装在车上,车上装载的麦捆,形成了方方整整小山,直到小山开始摇晃起来,父亲和姑父停止了装车,姑父将绑在车辕上的两条绳索朝着父亲甩去,父亲接到绳子,将两根绳索均匀地分布在以车心为轴的两侧,将绳索从车尾送下,姑父将绞锥与车尾底固定,然后将绳索缠在绞锥上,用绞杠顺时针绞动,随着小断绞动,绳索不断地缠在绞锥上,绳子逐渐变短,车上的麦捆紧紧地被绑在车上。

父亲挥动着带有红缨的马鞭,马车冲出了田地,冲到了田堰的路上,叭叭的鞭声与马脖上的铃铛声,组成了一幅回场的旋律,丰收的喜悦罩在每个人的脸上,那多收的三五斗,再没有别人的抢掠,成为自己家人,孩子、婆娘美丽的衣裳。

父亲和姑父回到了场面,爷爷,姑姑和四爹正忙着铺场,今天准备收打油菜,镰节放在一边的空地上,看到父亲赶着车进来,他们都停下铺场,让出场地好让车马进来卸小麦,车马走在油菜桔杆上,马儿低着头艰难地拉着车,父亲跳下车舞着鞭吆喝着,姑父在后边推着车,叭叭的油菜角被车挤压的炸开了,饱满如珠的籽粒黄橙橙地落在了场面的地上,父亲将车靠近麦垛,然后爬到车上上,登着车跳在麦垛上,姑父将绞杠松开,绞锥中的绳索放开,然后将绞绳抽下来再绑在车辕上,用钗子挑起麦捆用力抛向麦垛上,父亲在麦垛上将麦捆一层层地垛了起来,拉车的马儿在地上撕着成捆的麦秸吃起来,清脆的咀嚼声悦耳动听。

卸完车后,姑夫和父亲坐在离车不远的石头上,奶奶已送饭过来,将提在手中的瓷罐放在地上,然后将盖有粗布的竹篮交到父亲手上,父亲掀起粗布,白森森的大饼散发着麦的清香,父亲一手抓起饼,另一手将竹篮放在地下,姑父将瓷罐端起,浓浓的稀粥倒入放在地上的碗中。然后从篮中拿起一个松软的大饼,狠狠的从一侧咬下,大饼变成弯弯的月牙。

此时,爷爷他们已将场铺好,姑姑和四爹拿着镰节开始打场,他俩挥舞着镰节上下翻飞,镰节顺时针旋转360度后,随人身体的弯曲,节狠狠地抽在铺好的油菜上,油菜籽在镰节击打中菜角的炸裂向四周飞溅。爷爷拿着木钗在他俩打过的区城翻动着油菜桔杆,一层圆滚滚的油菜籽铺了一地。

奶奶将父亲和姑父喝完粥的碗放在空空的篮内,提着罐挎着篮回家准备午饭去了,新的一天就在这繁忙快乐中开始了。

内蒙古的冬季尤为漫长,当粮食入仓,秸草上垛,冬天已经进入每户人的家里,家里锅灶中的火即使不做饭,也是不能灭的,通常是用羊粪盖在灶中火上,可保持灶火不灭,这样土炕就会保持温热,家里温暖如春。

一年的辛勤劳作,女人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准备一年的针线活了,旧衣服的拆洗浆补,新衣裳的裁剪缝制,鞋子的制作,这些都是女人们在冬天完成的任务,等到大年初夕夜,家里人要从里到外穿上的,因此,冬天里,女人们在安排好全家的吃饭洗刷以后,就会三五人聚在一起,今天在我家,明天在你家地坐在炕上,手中不停的做着不到过年忙不完的的针线活,嘴里述说着张家长,李家短的那些闲话。时而哈哈笑,时而相互打闹,这是一个忙碌而开心的季节。

男人们也轻闲了下来,除了每天安排牲畜的饮水喂食外,回到家中,坐在家的地下,用枳机编筐子,打风门(门外加一门称风门),编囤子,有时也会聚在一起,嘴里叼着旱烟袋,抽着旱烟说着话,一手让拔吊旋转,一手拿着连在拔吊上的羊毛,打着毛线。日子就这样在悠闲中到了腊月。

腊月是村里人最忙碌而又最有生气的一个月,小孩自进入腊月开始,就搬着指头进入了倒计时,三十、二十九、二十八地往后倒着,盼着除夕开始的吃好饭,穿好衣,响大炮的无忧日子。每家每户都会压粉条、炸油糕、烧猪肉、炸麻花、刷家和洗衣服,经过这些家务,过年的气氛就更加浓烈,小孩子们就开始将早已经买回来的鞭炮放在炕上炕干,防止瞎炮不响,眼巴巴的等着除夕了。

压粉条既是技术活,又是体力活,全家男女上阵,将冰冷干粉面放回炕上醒面,从袋中用碗量出一定量的粉面,放入(黑瓷)大盆中,然后开始打芡,在一个(黑瓷)小盆中加入适量的粉面,按一定比例加入明矾(白矾),用温水搅为糊状,不能沉淀,迅速加入适量开水,并不断搅动,直到粉面与水形成白色半透明稠糊,将芡倒入到大盆中,将大盆中的粉面与芡搅拌在一起和成面团,把面团填入饸饹仓中,压入锅内的开水中,当粉条飘在水面上时,即可捞出,粉条可以根据饸饹仓底孔的不同,可以做成烩菜用的宽粉,炒菜用的圆粉和调菜用的细粉。

一般炸糕和炸麻花是同天进行的,炸糕需要将黄米面用水粉过后,上笼蒸熟,然后揉搓成柔软清香的粘糕,将粘糕切成小块,包上加糠的豆馅,也可以不包馅,用油炸成金黄,皮脆里软,美味可口,是内蒙聚家过年的必备美食。

烧肉是将带皮的猪肉,特别是五花肉,切成长宽为六寸左右的肉块,放在温水中泡上几个个时辰,将猪皮泡软,然后在加入盐的开水锅中煮熟,捞出后将水控干,将整块肉涂上糖稀(煮罗卜丝后的水熬制),将肉块放入烧开的猪油锅内,直到整块肉烧制成焦红色,捞出后放在煮肉汤中泡制,直到猪皮上出现小泡即可。烧猪肉在内蒙古是过年的重要一道菜,做成爬肉条,肥而不腻,软滑可口。

经过一个腊月在家里的准备,烟熏气打,家里的卫生极差,此时就需要彻底改变卫生,在内蒙古,每到腊月末都要刷家、浆地和洗衣服。刷家是要重要的一项,人们用自家做的刷子(用狼毫草绑在一起,做成的,刷子在使用前,将未绑定的一端用水泡软,用锤子砸成纤维状,可以吸水即可),沾着白泥水(沼泽下挖出的白色的泥),从窗前到屋后沿着窑顶垂直刷一次,然后再重复水平刷一次,等到干燥时,雪白如新,隐约还能看到方块开的刷痕。

经过刷家、浆地后,墙壁雪白,地面上和边沿处浆成棕红色,亮堂富丽,将八八窗户糊上崭新的麻纸,在麻纸上贴有猴子吃桃、鹰抓兔子、连连双喜等窗花,窑顶上方右侧贴着“抬头见喜”的祈福红色字条,窑掌上贴满了五路财神,在赵财神的下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小鼎,插着三支灰黄色的香,清烟弯弯曲曲地向上扩张着,屋内充满了浓郁的香气。

院内已经清扫的干干净净,门上、窗口贴着红色的对联,使的整个院子看得是那样的喜气,那样的充满吉祥,院子正中央,那牛粪垒起的旺火堆上张贴着“旺火冲天”的红色字条,窑顶上一根木棍向院内延伸,木棍的头部的绳索下,挂着灯笼,灯笼的八瓣用新麻纸裱糊了起来,每瓣上贴有八仙过海的窗花。

不远处鞭炮叭叭地响起,听着传来孩子们欢笑声:

过大年,响大炮,爷爷抱着奶奶尿。奶奶尿的沙沙沙,爷爷笑的哈哈哈。

除夕来了,今年是一个快乐祥和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