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我在3路车上遇到一个被主人无意中失落的苹果,这苹果所受的特殊礼遇让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闲下来时把这种感受落纸成文也不枉与苹果的邂逅。
“嘿!苹果掉了!哪个的苹果掉了?”寻着这高亢洪亮的四川男声望去,一个手扶着中门栏杆,个子中等染着黄头发,右耳戴着耳钉的帅哥用目光锁定那个掉在地上的大红苹果,热心的吆喝着!这时在他旁边有一个身段苗条,长发及腰的大杏眼女孩子也发现了:”就是呢!哪个掉的苹果哦!“,这一脆脆的女声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目光被聚焦苹果上:这是上好的水晶红富士,又脆又甜的那种。大家的眼睛里大都流露着对这失物的一种惋惜之情!车上的嘈杂声阻碍着寻物启事的声波向四周扩散,或许失主根本没有听到,也或许失主已经下车了。现在应该关注的是这个无主的果子在车上的礼遇了。
人们看这个苹果的眼神内涵丰富:有怀着惋惜之情的,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有事不关己泰然自若的,还有惶惑不知所措的。但始终没有人去弯腰捡起来。这个苹果就像黏在地板上一样固若金汤、稳如磐石。它所处的位置可谓交通要道的咽喉部位:要到后面车厢去落座的乘客必须从这个苹果身上迈腿登上台阶,要下车的人也必须经过它去中门。我坐在台阶上去的左侧第一个单人座位上。因为在高处,所以视野宽阔。人们站在车厢里看苹果,我既看苹果也观赏各位看客面部丰富的表情。从我坐的位置看到:当人们靠近中门走进苹果区域眼睛会瞬间发亮呈现出欢喜的色彩,但这色彩随即又会黯淡下去,就好像看到了令人反感的东西,立即扭过头把目光跳开。这种极不自然的回避坚持不了多久便会扭头回来,再次把目光聚焦到苹果上;如此反复展现着矛盾重重的心理。在苹果的内侧有一位母亲,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母亲用柔和的目光看着苹果,脸上泛着微笑,或许这个苹果让她想起:儿子吃苹果时的甜美模样。她怀中的小男孩三四岁左右,也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看苹果,脸上有好奇和稚嫩的疑惑。或许他在想:这些人为什么不要这个又红又大的苹果?这个果果有什么毛病?在这对母子后面是一位30岁左右,眉毛很浓,眼睛很小的男子,因为这个苹果的存在,他似乎很不自在,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他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苹果,仿佛这个果子长着尖锐的芒刺,刺得他心神不宁,他的目光中充塞着厌恶和戏虐的味道。最早发现苹果并且发问帮它寻找主人的俩年轻人,因为没有人回应有些不知所措,很尴尬。
车子一站站的停靠,上下的乘客络绎不绝,然而苹果安然无恙,既没有没被路过的人不小心踩到,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连挨着苹果的边缘的人也没有,仿佛这就是一块炙热的火炭,它的威力早就向四周辐射出去,让人不敢靠近。人们只用各样的目光投掷在它身上,每个人都极力表现得毫不在意这个失落在此的小东西,但又十分在意地关注它的命运,人们用自己高度的自觉性和不可侵犯的尊严保卫这个果子的地位丝毫不得动摇。
我的心里也为这个苹果的存在而焦躁不安起来。难道没有失主来认领,这个果子就得一直在此等待下去,直到打扫车厢卫生的时候再被当做垃圾扔进垃圾箱吗?我为它的命运感到忧虑,希望有人立刻把它捡起走,不论以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理由,至少不会再煎熬着看客们的内心。但我还是本能的觉得由孩子或则老人去捡更为合适,似乎这样就可以撇清贪图小便宜的嫌疑,仿佛由我们这些体面的中青年去捡就会有伤大雅似的。但是,我也知道最终这个果子还是不会有人捡起来的,小孩子或许出于天真可爱心无杂念会去捡起来,但他们吃腻了这样的苹果,根本没有兴趣弯腰去捡起来;老人或许出于爱惜之情会去捡,但毕竟眼力、听力和行动的能力显然不济。年轻人不会为这样一个小东西去折损尊严和高贵,逝去优雅的气质。因此,这苹果落得这样至关重要又无足轻重的尴尬境地。
车子继续前行,果子依然醒目的横在那两级台阶的正下方,依然吸引着来往乘客的眼球。我心里变得急躁起来,甚至决定:如果在到达我下车的那一站果子仍旧没有被认领,我就会鼓足勇气捡起它下车去,这样一个甜美的果子如此不受待见,实在是辱没了苹果家族在水果王国的美誉。如此一想我便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到达我要下车的那一站。就在我这样一番抉择的时候,车子行进到富乐汽车站,此时事情终于有了戏剧性转机:有个右手提着苹果和橙子,左手提着一只活鸡的中年妇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并且发现了这个失落的苹果,她漫不经心地走过来一欠身将它捡走了,一脸从容淡定的拿着果子走回座位,再把这个经受了一场特殊礼遇的苹果放回那一袋子苹果的集体中去,然后弯腰提起袋子和那只精神萎靡的活鸡从容淡定地走下了车。我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再看看和这个苹果有过短暂交集的人们,似乎也轻松快乐起来:人们的目光所到之处已经可以畅通无阻,这个苹果物归原主,它终于得救了;我们倍受煎熬内心也得到了救赎。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一个喜剧性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