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5月份被派驻到窗口单位,上班的出行方式和线路随之改变,每日早晚都有近一个钟头在公交车里度过。车窗外的风景早已司空见惯,我便以书为伴,这段漫长的车程似乎不那么难捱了。但行至一处地点时,就像心灵感应似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从书页上挪开,飘向那个特定的方向。
不知从何时起,每次乘早班车,当车快要爬上大桥时,只要不下雨,大概总能瞧见路边那个奇怪的男子。男子坐在马扎上,他的面前如果不是搁着一块脸盆大的布,布的左右摆着一对插满打火机的匣子,一准会被当作是乞讨的,或者流浪汉。那是一个孤零零的、不合时宜的摊位。以一个资深烟民的经验,烟和打火机是不分家的。去超市买包烟,一摸兜没火,自会再配个打火机。半路上,单单买个打火机的机会不大。所以,他的生意冷清自然在情理之中,至少在我每次匆匆的一瞥中,没见到有行人停下来光顾的身影。他低着头,也不叫卖,俨然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按说,他的年纪说年轻不年轻,说老还不算太老,随便找点什么活儿都比干这个强啊!有一次,公交车因避让行人转了个陡弯,我得以近距离地发现,他那紧贴在胸前的的一只手腕变形得很厉害,蜷曲的手指僵硬如枯枝。我的目光像受惊的兔子迅疾跳到他的摊位上,那是一种非常廉价的打火机,一元钱一个。我替他计算,就算将那些火机卖完,赚来的也不过两碗面钱。于是,我想起残疾人街头行乞的情景,也曾从媒体上读到扮残疾博同情的新闻,如果他以此作为“生财之道”,一定比卖打火机得到的多得多。
嗜酒的人,大多存不下酒,但抽烟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火机了。实话说,我每每都有一个冲动,下一站下车,再走回桥这头,照顾一下他那微不足道的生意。但这样的念头一旦随着车驶过了大桥,就渐渐远了,淡了。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最近连续一周,当视线屡屡锁定那个方向,却总是扑了个空。我上班一向守时,乘车的时间是掐准的,不早不晚。近一年来,从夏到秋,从冬到春,他已然成了一祯风景画,吸引着我。他生病了,还是改了行,抑或换了地点?我不免胡乱猜测,竟隐隐有些失落,既盼望第二天能看见他,又希望他从此不再出现在那里,两种愿望就像一对唇枪舌剑的辩手,互不认输……这终究是一厢情愿的臆测,于他是否有更好的选择,我一概不知。
人近中年,我对生活的某些感悟渐渐有了变化,比如一个人可能不富裕,但是否就一定意味着贫穷呢?年轻时,看事物常流于表象,认为“不富裕”和“贫穷”是完全相同的概念,现在看来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在温饱得以解决之后。朋友曾说起他一个做大生意的朋友,对方入有豪宅、出有名车,和人家相比,感慨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人。我说你有温暖的家,有车代步,你一点都不穷,只是不富裕罢了。朋友一听,心情顿时大好。是的,我们可以不富裕,但一定不能自甘贫穷。因为,正如炫富的人未必真的富,一个动辄以“贫穷”自居的人,才是彻底的贫穷!
由此觉得,那个男子兜售火机的行为一点也不廉价,相反,倒是我那一闪而过的怜悯之心,显得太廉价了。
明天,但愿还能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