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我们长沙城,由于煤的珍贵,人们侍弄煤火的技巧很高。目的都是一个:节约用煤,充分发挥煤的效率。每一家都只有一炉煤火,用来煮饭炒菜和烧水。到了冬天,就将这一炉煤火搬到卧室里去,以增加室内的温度。
煤的质量不一,有的煤质量次,又不能掺太多作黏合剂的黄泥,烧起来就很容易碎。正因为容易碎,我们没法用铁钩从炉膛下将烧完了的炉渣钩下去,怕影响上面正在燃烧的煤。这个时候,唯一的办法是“夹火”。也就是将燃烧的煤用火钳一块一块地夹出来,放在一块堆好,将炉膛下面的炉渣清理掉,然后再将燃烧的煤有序地放进炉膛。这个活儿既要细心又要手性好,我自己从来没有把握,尝试过几次都没成功,都将煤火弄灭了。但这个活儿却是我的朋友吉的拿手好戏。火钳到了她手里就像她自己的手一样灵活。我还没看清,她就将燃煤弄出来团好了。然后她叫我站开一点,因为她要捅煤灰了。捅完煤灰,弄干净炉子,她便将那堆燃煤一块一块地放进去。炉膛里立刻变得通红,是我最喜欢的那种颜色。接下来还有个难度更大的技术活。
吉要用火钳夹着已和好的湿煤,在厨房里的泥地上滚出一个个“丸子”,然后将煤“丸子”放进炉膛,有序地排列,从下至上。我目不转睛地看她熟练地操作,从心里感到这女孩子实在是不可思议——她和我同年,那时都是十一岁多一点。我央求她让我来操作一下,她就将火钳递给了我。我夹着一点煤在泥地上滚来滚去的,始终没法将湿煤滚成一个“丸子”。我只好笑着将火钳还给她。吉继续操作。那炉膛很深,是高明的瓦匠打出的省煤灶。吉起码滚了十几个“丸子”才将炉膛填满。
炉膛刚被湿煤填满不久,一股漂亮的蓝色火苗就冲上来了。显得火力无比集中。这一炉火要做饭、炒菜,还要蒸红薯、烧开水。我对吉佩服得五体投地。吉告诉我,用完火之后还要“搭围子”,即用湿煤将这炉火围起来,只留一个小孔,到晚上要煮饭时再打开火。
“这不算什么。”她轻描淡写地说,“这条街上的女孩都会。我家的煤是最好烧的,因为我爸爸可以弄到上等的黄泥,和出的煤黏性好。”
说起爸爸,她就自豪起来。我心里想,难怪她这么会干活,有个这么能干的爸爸啊。滚“丸子”的手艺一定是她爸爸教她的。
她将白米放到灶上去蒸,又将灶两边的瓮膛里的水添满。然后她舀水洗菜。她做这一切时一点都不耽误同我聊天,家务对她来说像玩儿似的。那个假期里,我一有空儿就去她家看她做家务,既为聊天,也为饱眼福。
我记起来,吉在学校里总是穿得干干净净,漂亮的脸蛋总是容光焕发。不了解内情的,也许还会误认为她家是小康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