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位猫仙,不,准确地说,现在还只是一只猫妖。但在专心修炼数千年后,我终于修得仙体,现在只差在凌霄宝殿的最后一道关卡。灵霄宝殿上,玉帝给出了最后的考题——什么是伟大。我即刻下凡,寻找答案。
在凡间徘徊数日后,我暂时跟了一位花婆婆。没有别的原因,正是因为她做的小鱼干极其美味。
花婆婆喜欢穿花衣裳,不管是棉袄还是夏衫,所以我叫她花婆婆。她没有亲人,自己一个人住在简陋却干净的小屋里,当然,现在多了一只我。花婆婆的日子过得很简单,披星戴月扫大街,日常红薯小白粥。每当我还在梦乡遨游时,花婆婆早已穿上没有花色只有荧光色的衣裳去清扫,当我醒来时,花婆婆放下红薯小白粥,脸上交错的皱纹更深,朝我喊:“咪咪,来吃小鱼干喽!”我抬头挺胸过去,吃小鱼干。看在小鱼干味道不错的份上,我没介意她在我头顶摩挲的粗粝的手。
看在小鱼干味道不错的份上,我这一呆,就过去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对于花婆婆的生活,除去我最初看到的“披星戴月扫大街,日常红薯小白粥”外,每年总有那么一天,花婆婆会去一个聚集了人类少儿——被他们称作学校的地方,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皱巴巴的钱,递给那老师。老师笑成一朵菊花,不停地对花婆婆表示感谢。而我知道,那是花婆婆日日早出晚归扫大街赚来的钱。
花婆婆被炒鱿鱼了。她太老了,人家不让她扫大街了,让她好好待在屋里养老。我坐在花婆婆怀里,见她目光悠远地看着窗外。“不行啊,我不出去赚钱,那些孩子们怎么办呐……”这天后,花婆婆果然找到了另一份工作——在街上捡纸板塑料瓶。偶尔我起早,便跟着花婆婆去街上。她穿着喜爱的花衣裳,佝偻着背,慢慢走在各个垃圾桶前。驮在花婆婆背上干瘪的编织袋迅速丰盈起来,像是蚂蚁扛着比身体大了数倍的食物。
日子又恢复了从前模样,花婆婆吃红薯小白粥,我吃小鱼干。每逢年底,花婆婆就去学校,将一沓沓零碎的钱递给老师,之后在校园中静静站立一会儿,笑着望着玩闹的孩子们。此时的花婆婆,像极了一棵静谧的老树。老了老了,形容枯槁,但却仿佛有那么一股精神劲拔地而起,撑着她,仿佛那老树还生机勃勃。
又是十年过去了,花婆婆把这最后一份工作也丢了。她太老了,老得小鱼干都不能做了,只能去了一个全是老头儿老太太的地方住着。我也跟了过去。
花婆婆将我揽进怀里,瘦得只剩一张斑驳皮的手无力地搭在我头顶。我知道她想摸我,却摸不动了。“见、见不到孩子们了……祖国的花朵,不能没有饭吃哟……”花婆婆说话也不利索了,眼皮耷拉下来,半掩住那浑浊的眼睛。
时针指到七点,电视里传来声音,“国士无双,伟大一生……”画面里,众人在哭泣,连我都被感染了些悲伤气息,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用令牌记录这伟大的画面。收回令牌,我转头。
我头一次见到花婆婆哭了,泪水从她浑浊的眼里流下,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游走。“伟人做伟事……”花婆婆颤抖着嘴角说出一句话。看来,她也是被感动了。
几日后,花婆婆穿着最喜欢的花衣裳,躺在床上,浑浊却带着温柔与坚定的目光似乎望着我,似乎又透过我望向远方。我知道她在看什么,她在看那些孩子,她在看祖国的花朵,她在看希望。
阳光恰好透进来,洒在花婆婆带着浅浅笑容的脸上。我仿佛看到一颗老树浑身散发柔光,努力伸展枝桠,势要荫及他物。
“花婆婆……”我没忍住张了口,一只猫说了话,因为我看到,花婆婆的眼渐渐阖上。老树终止,我酸了眼,看了花婆婆好久。直到有人进来,将她带走。
我回到灵霄宝殿,殿上玉帝正笑着看我。
我手中有两个令牌,一个记录着那天电视里的场景,一个记录着花婆婆的一生。我知道前者是保送金牌,但最终我还是将两者都递给了玉帝。我不知道玉帝会怎样评判,但在我眼里,这两块令牌,一样珍重。
后记
“猫仙大人在祭奠谁啊?我怎么记得他没有亲人呢?”
“不知道啊,就算有亲人,这神仙咋还在乎这些呀,我得禀告玉帝去,猫仙大人没有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