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房间时,无意中拉开衣柜门,一大堆零乱堆放在衣柜角落里的书猛然闯入我的眼帘,那应该是我多年前为出租这套房子匆匆将它们塞在这个角落里的。青春年少时,我是爱书的呵,是有着考大学当记者当文学家的宏大梦想的呵!我一本一本地翻捡,这些承载我的青葱岁月、蕴藏我青春年少对梦想的执念的书籍呵,再见它们,仍熟悉如初。
全套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书籍被我翻了出来,腐朽的书封、有黑霉的书边、潮湿的书页,一副副疲倦不堪的模样。多少年过去了?青春的梦想与激情的碰撞是否圆满礼成?《外国文学简编》扉页上自己笨拙的笔迹仿佛成了最好的注脚:“有时候,身处逆境反而会绝处缝生,事情坏到了家,没有别的法子,你横下一条心,狠狠揪住命运的脖子,非把它撂到不可(美,亚科卡)”!
今天,我必须隆重地纪念一下我的青春、我的梦想!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考落榜,一脚跨出农门的愿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那就读普高再考大学当记者当作家吧,那可是心之所致的梦想呵!可母亲无奈地告诉我,家里只有42元钱了,读普高的书学费远大于这个数字。
没了人生目标和鲜活理想的激励,我变得混沌茫然,就像一列驶入隧洞的火车,没有光亮,不知前方,寂寞空洞而无聊。
母亲说,去读职业高中吧,毕业后可进厂当工人,每月至少有七八十元工资可拿。
两只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我就那么茫然无措地跨进了职中的校门。
有一天,班主任在班会课上说:“同学们,如果你们的理想还在,如果你们心中的大学梦还在,就去参加自考吧。”班主任的话如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迅速点燃了我心中梦想的火把,内心迷漫已久的苦闷和怅惘瞬时烟消云散。
虽然生活费少得可怜,还时常饿肚子,但我和班长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考。我们从有限的生活费中预留出买教材和报名的费用。晚自习后,肚子时常饿得呱呱叫,我们就咸菜泡开水充饥;一两饭票再加一毛三分钱的油饼馋得人直流口水,也断然不买;最害怕的是“青黄不接”的日子里饥饿难耐的盼望和等待。所以,当今天再看到当年在自考课本扉页上留下的“为了学习,破点费是值得的!没事儿,挺挺就过去了!”我就会心潮澎湃、泪流满面。
班长选了“农业经济学”,我选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我们两个女学生经常穿梭于教育局的自学考试办公室,买教材、报名;教室里、寝室里经常挑灯夜战,苦读。有男同学说,穿着最朴素的我们是他们眼中最美的风景!
记得班长要考的《高等数学》《经济学概论》《统计学原理》等课程,其内容非常高深,这对刚从初中过来的女学生而言,无异于腿疾患者攀岩。没老师讲解,也没“度娘”可询,她就一个人闷在教室里一遍又一遍地推理、演算。相对来说,我所选专业的课程要容易得多,加之又是我的挚爱,因此,学起来倒不怎么费力,只是《古代汉语》《古代文学作品选》让我颇费了些心力。
斗转星移,我和班长忙忙碌碌,却甘之若饴。有同学大惑不解,你们每天苦行僧般去自考一个大学毕业证有什么用呀?毕业后还不跟我们一样到工厂当工人!我和班长茫然对视:“是呀,我们这么辛苦地去考一个大学毕业证有什么用呢?又没人给我们分配工作!”短暂地犹疑后,班长依然坚定地说:“管它呢,考吧!拿到毕业证,好歹也是大学生了!”
为了这个梦想,我们继续“头悬梁,锥刺骨”地苦读。
我们第一次自考是1990年4月。在紧张、心怯的考试中,我们小心翼翼地答卷;3小时的时间太少了啊,我们根本舍不得花一丁点儿时间去上厕所。
第一次考完后,我和班长就像经历了长跑的运动员一样筋疲力尽,回到寝室,倒头就睡,直至天昏地暗。之后,就天天忐忑不安地等待考试成绩发布。一月后,我的《写作概要》64分、《现代汉语》61分,顺利过关;班长考的两门课也如愿及格。
首战告捷!短暂的休息后,梦想和喜悦激励我们又进入了其他课程的紧张学习中。
自考大学毕业证终于到手了,我和班长相拥而泣!大家都说,那是辛勤和汗水的报酬!可我却要说,不,那是心有不甘的梦想,那是心向往之的情怀!
如意料之中一样,我们没有因此而分配到体面的工作;我和班长同其他同学一样,毕业后当了一名纺织女工;后来,我们又辗转广东各地务工,但每每在履历表的毕业院校栏填上自考毕业的大学时,骄傲总偷偷绽放在脸上。因了那张自考毕业证,班长成了一家台资企业的财务主管,我则坐在一家港资企业的写字楼里干着业务主管的工作。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大学梦,我当年心中的执念!我拼尽青春的热情,用热爱和痴情读过的如今已经泛黄腐朽的书籍,如何不让我泪流满面?
今天,我必须要隆重地纪念,纪念那些逝去的青春和永不泯灭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