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线上教学,便有了机缘与女儿做同桌。
女儿最爱上心理课,每次下载心理课课件,总要兴奋地大叫起来“苏苏teacher!”有时做其他作业,她也会放着苏苏teacher的课件,当背景音乐。
苏苏teacher的心理课都上些什么呢?花样还真多,有时候是教孩子在音乐欣赏中学习放松,有时候通过绘画亲子互动达到共鸣,有时候,也给孩子讲疫情,讲国情。反正,孩子们所思所想,她全知道,她说的话是孩子们常说的,她放的歌是孩子们常听的,她讲的道理是孩子们正困惑的。
第一次见苏苏teacher,是在学校举办的住校生家长会上。她作为校领导发言,口才很棒,讲话抑扬顿挫,兼或还有一些肢体语言,但并不夸张,很容易让人亲近。记得家长会结束,我走上前与她交谈:“咱们的门卫对住校生管理有些松啊,我家孩子自住校以后,因为有了一些零花钱,经常会看到她身上多一些饰物……”“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女孩。”“女孩子啊,这是好事啊,女孩子总得有些情趣,你总不能一天都把孩子拴在课本上、教室里。出门放松一下是正常的。你放心,学校周边,没有网吧,没有不良商贩。这些我们经常检查的,而且,校周边都有监控……”苏苏teacher保持着一贯的笑,轻言细语,一句“女孩子总得有些情趣”让我豁然,我为自己的狭隘感到惭愧,笑着与她告别。
后来才知道苏苏teacher竟然是我家先生的好朋友。后来不知不觉中我们也走得很近了。
我们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我谨慎、怯懦、内向,对于生活和工作都无大抱负,最理想的生活不过是做好本职工作之外能静守一隅,安心读书写字。她呢,却热情、干练、风风火火,形象要永远保持精致,工作要精益求精,虽在学校有行政职务,管理着安全、宣传和许多杂务,同时还不放弃教学,兼任着初三年级的心理课程。
她常常在文字上与我切磋,而且不分时段地“当下”“马上”要得到回复。有时是中午休息时,有时候是夜半将寝。我最怕熬夜,她见发了微信我不回复,便常常微信我先生提醒督促我。有一次,是学校的征文,大概是30多篇吧,要从中选出4篇最优秀的,她把自己的选择发给我看,请我提出意见。当时又是临睡前,我睡眼蒙眬,她却急急切切地讲述着自己的理由,好像,我们并不在同一个地球,她那边,太阳不过刚刚升起。我问她怎么还不休息,她列举了一堆正在干的事务,仅听听就觉得头脑发晕,这些事,岂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做的,但她,精力旺盛,言语轻松,好像都是些平常事。
为了对自己的“打扰”表示歉意,她有时候会说“疫情结束请你吃饭”,有时候会发个“大红包”。对于她的切磋,我是开心的,能被她认可并信任,也是我的小确幸吧。
一次打电话,不知道说起什么,她突然说:“我去年失去了儿子。”我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如果隔着电话线,能来一个拥抱该多好。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儿子是非常优秀的,可是,谁能想到生活中会有很多意外呢。
她的声音有了哭腔,我辞不达意地一通安慰。在过去的十多年间,我陆续失去了父母,我知道亲人离开是怎样的揪心断肠。可我的痛不及她深切,父母早已走在衰老病痛的边上,离去是自然而然的事。她失去的是儿子,这些年来,该有多少快乐和成长的记忆填充在她的心中……那种切肤之痛我怎么能比。
我不能将一个丧子的悲切女子和工作狂人联系成一个人。但很快,她转移了话题,她又向我说起了工作……
女儿的心理课还在上,我也隔着厚厚的屏幕听她讲述,她的用情用心常常让我恍惚。我脑中矛和盾打成一片,只好自行匆匆下一个断语:大概,一个女人,不仅为母则刚,为师也一样!记得我曾问她,既然当了校领导,是不是就不用从事教学了,她的回答是肯定的,但她说:“离开教学,就和孩子们不亲了,我舍不得!”
清明节,举国为疫情中牺牲的英雄和同胞志哀,手机屏幕满眼都是滴泪的文字,侄媳也是一位文字工作者,她的朋友圈是一幅黑暗中独燃的烛火,配图只有一句话:“14亿,再也没有他们了!”突然间泪水夺眶而出,脆弱到不敢再看任何信息。我知道,这时候的苏苏teacher一定也和我一样,情绪时时被刺激,眼泪时时会不可控制地横流。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那就不联系,那就假装忘却吧!
可是,她却发来了他们学校公众号推送的文章,她自己制作的美篇。可敬的苏苏teacher,她还在工作中。
清明的夜晚,竟然失眠了,脑中全是她。我们其实还没有熟到可以随意走进她的家、她的生活,但我知道,她坚强的躯体中,有一颗被泪水浸泡着的心。我敬重她,关切她。
“苏苏teacher”是她在班级的QQ名。我想对她说,假装孩子还在国外吧!继续用心地爱你的学生,继续你喜欢的教学生活。别人的职业生活是以年龄为界限的,但你的,无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