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夫家的时候,婆婆才四十五岁。在我的记忆里,婆婆很少开心笑过。上世纪七十年代,爱人十三岁,公公就撒手人寰去了天国。婆婆当时只有三十多岁,一个人辛苦拉扯六个孩子,其艰难辛苦可想而知。
闲暇时,爱人常和我聊一些他小时候的事。公公去世没几天,婆婆就带着她最小的儿子去了几里外的公社食堂做饭,赚取可怜的工资。家里剩下五个年幼的孩子,爱人是家中老大,带着四个妹妹。
有一天晚上,大地阴沉沉,群山黑黢黢,夜像怪兽一样张着黑洞洞的大口。爱人小心点亮煤油灯,不到十岁的大妹做了饭,爱人带着几个妹妹围在桌子四周吃饭。突然,听到后门外“吭哧吭哧”的拱门声,声音鬼惑,令人毛骨悚然,以为是农村传说的公公的魂魄回来了。几个妹妹屛住呼吸,害怕而无助地盯着爱人,大气也不敢喘,爱人吓得头皮发麻,全身冒虚汗。为了给几个妹妹壮胆,他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拍了桌子一下,大喝一声:是谁?由于用力过猛,桌上的煤油灯被风吹熄,几个妹妹原本就绷紧的神经瞬间崩溃,个个吓得哇哇大哭,争先恐后地跑出家外,再也不敢回到漆黑的家中,好心的邻居那晚收留了几个苦命的孩子……
漫长艰辛的时光让婆婆失去了年轻的容颜,健康的体魄,也失去了快乐和喜悦。从小到大,在爱人耳边,婆婆的话总是太多的烦恼、郁闷、焦虑、不满。
岁月流逝。我和爱人成家以后,为了减轻婆婆的负担,爱人把一家老小接到城里居住。小叔读书,一家七口的生活来源全靠我和爱人微薄的工资。为了改善生活,我开垦荒地,种植了大片蔬菜、花生、豆子、红薯。几年后,几个弟妹先后成家立业,家里经济宽裕,生活悠闲。但婆婆依然很少开心。和小叔住在一起,小叔说,回家晚了,弟媳早上起来晚了,地板脏了,小孩子不听话了,身子不舒服了……鸡毛蒜皮的点点滴滴,都会让婆婆紧锁眉头,唠叨半天。生活,在婆婆那儿呈现出让她不满意的一面。几个子女因此畏惧她,不愿更多亲近她。
以前住在一个大院的周姨和婆婆的性格就完全相反。
周姨年岁和婆婆差不多,圆胖的身材圆胖的脸,脸上总是漾着温暖的笑。和她在一起,时刻都让人沉浸在温暖的阳光里。
其实,周姨和婆婆有着相同的命运。生活在农村,也是年轻守寡,他的爱人很早就去世,一个人艰辛抚养了四个孩子。周姨的大儿子原来和我爱人同单位,后来经过拼搏,当上了副县长。二儿子考入清华大学,经过几年打拼有了自己的公司;小儿子开了家超市,周姨和小儿子住在一起,帮衬着料理家务;唯一的女儿也住在县城,时常来看望母亲。多年来艰辛煎熬,周姨落下一身病痛。遇到熟人,周姨还是一脸的满足,常说:“儿女孝顺,终于苦尽甘来。”言语中全是满足和快乐。
婆婆常打电话给周姨,唠唠叨叨她的不如意。周姨总是劝说婆婆:“有啥大不了的事,天又没有塌下来。你整天不高兴,惹得子女也不开心啊。”
人到中年,真切的感受生活压力大,我开始理解婆婆多年来的不易。但是,当我遇到不如意的事,或遇到过不去的坎的时候,我会想起周姨的话:天塌不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