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哥们的廉租房出来后,你在中央大街上徘徊,后来在一张欧式风格的铁艺长椅上坐立不安。
原先在南方辛苦干了一年,年底把工资一结,你就带着一年的积蓄,还有妈妈及小妹的礼物提前半个月上了回老家的火车。可只打一个盹的工夫,藏在胸口袋子里的一万多块全没了,腊月的寒风长了眼似的朝开裂的口子下锥子般一阵一阵地扎。
若然不是为了给她们一个惊喜,你断然不会带着现金回家。
你今年才刚满十七岁,还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呢,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收在鞋底的那一千来块。
怎么办?小妹下学期的学费还指望着你呢,干嘛不直接把钱打到小妹的银行卡呢?真是笨死了。
你联系了在这里的哥们中途下车。那哥们儿说,向老板预支一个月的工资转借给你。
老板能答应吗?
试试,无妨。
这年关岁末的,当老板的也不容易呀。
时间不多了,你决定干一票。
很快,你有了计划。
你要的不多,先解决小妹下学期的学费。
零下二十摄氏度的冬天,冷得让人绝望。
你买了一把弹簧刀藏进裤兜,然后沿着中央大街向南边踱去,最后停在一家首饰店前。店内灯火通明,黄金首饰、翡翠珠宝闪烁着迷惑人心的色彩。这里云集了穿貂裘大衣的女人,和一些被小鸟依人缠身的裹着大衣的风度男士。怎么下手?你那插在口袋的右手,连挪到裤兜的勇气也没有。
你失败了。
你异常烦躁。不过这天晚上,你计划好了第二天的行动。
人多的地方非景点莫属,你这次选择了大教堂,事后才觉得要在教堂动手简直就是疯子。
你背上半新的双肩包,还特意把那双差不多磨秃的黑色牛皮半筒靴擦干净,伪装成一个背包族。当然,这次你事先把那柄弹簧刀放到大衣右侧的口袋里,紧紧地捏着,以至于手心都冒汗了。
在零下二十摄氏度的冬。
刚刚站到教堂前的广场,就被这气势慑住了。之前上网查看过教堂的图片,那些原以为的东西只不过是你的胡思乱想而已。在一座如此雄伟壮丽的建筑物前,那些见不了光的行为注定是要以失败收场的,你沿着音乐喷泉的轨迹走了一圈,便匆匆逃了。
你怎么也没想到,会败给一座没有生命的建筑物。
进入第三天,离除夕只剩七天了。
你咬了咬牙,决定再次出击,还是伪装成游人。现在来游玩的人越来越多,廉租房外的街灯上也挂起了红灯笼。母亲每年除夕前也会在低矮的小院门楣上挂上一对儿,亲手糊的。看着那些红灯笼,你愣怔了好几秒。
不知不觉,你晃荡到江边。
儿时曾经听姥姥讲过一个传说,是关于江上白龙与黑龙的故事,那时你经常梦见自己轻易就能把黑龙PK掉。
这时江上溜冰的人明显多起来了。
你在堤岸上从凌晨坐到日落西山,霓虹初上,你便准备行动。
目标早就锁定,一个溜冰的小女孩儿。锁定她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离她姥姥或是奶奶越来越远,二是她双手上的金手镯实在太吸睛了。大概是玩得太疯的缘故,她居然把手套也脱了,闪闪的金环魔咒般吸引着你,也许还有别的人。
在你差不多靠近那个小女孩儿时,一团灰色斜刺而出,还没等你反应过来,这灰团已裹挟着小女孩儿溜远了。你急身尾随,这人已经在拼命要扯掉那金手镯。小女孩儿惶恐尖叫,只一刹那,小女孩儿莫名地幻变成你的小妹。说时迟那时快,你立马死命箍紧灰衣人。那人眼看事败,反手用手肘尖劈向你的脑袋,你收不住脚,一个趔趄倒在灰衣人脚下。你又玩命似的抱住灰衣人的一只脚不放,没想到灰衣人竟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子劲,你一个鲤鱼翻身!可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一道寒光再次向你迎面刺来,你右手本能一挡,直觉得一股钻心疼,便眼前一黑……
这只是我在一个新生派画家举办的画展上一幅题为《手的记忆》的画前,天马行空臆想出来的故事。
《手》用的是夸张的素描手法,画中的右手背处爬着一道蜈蚣似的缝合痕。那时的我刚刚败给了高考,正准备把这个画展当成人生旅途的最终节目。作为画展的主角,当时的你可能碰巧站到我的身旁,你也只是告诉我,你原先并非一个天生的左撇子。
那个紫藤葳蕤的黄昏,当我把自己窝进你隐在乡下那间画屋的小庭院那顶吊篮里发呆时,你悄然来到我的身后。轻抚着你纤细修长如女子般的手,第一次触及右手上那道疤痕时,我心头一怵。不!是两道!
手心一道,另一道在同一维度的手背,蜈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