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耀州,有两条河绕城流过,东面的一条叫漆河,西面的一条叫沮河。漆河水浑一些,沮河水则清了许多。两条河自北向南绕城流过,在城南的“南岔口”会流,入富平的石川河后汇入渭河。小时候,每到暑期,这两条河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大热天,我们会三五成群地来到这里,脱光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打江水“。那时,我们还不懂游泳的正确姿势,在水里不停地用两只手往后刨水,两只脚一上一下拍打着水面,身体就向前游去。咕咚咕咚地,水面上溅起很多浪花,击起很高的水柱。有时,我们还会赤条条地站到岸边的大石头上,居高临下,玩起跳水。这动作只有大孩子才敢,那需要胆量和勇气。有一年河里曾淹死过一个小孩,大人们都以此为教训,不许自己的孩子到河里去,但孩子们还是偷偷地去,大人们无论如何也是管不住长着两条腿的他们的。
如果说,漆、沮二河是孩子消夏的好去处的话,那么城北的天宝滩则是他们一年四季都可以玩耍的好地方了。这里地势低平,地下水水源充足,常年有泉水从地下沙石中汩汩冒出,晶莹透亮,泉水汇流之处形成了一大片水潭。这里水渠纵横,树木葱茏,芦苇丛生,花草茂盛,蛙声争鸣,是一个天然的大公园。小时候,我们常来这里摸鱼捉蟹,摘食野果,玩得十分开心。这里的野菜也很多,灰灰菜、仁汉菜、水芹菜、斜蒿菜,还有许多我们叫不出名但大人们却说也能吃的野菜。困难时期,大家都到这里来挖野菜,以弥补粮食不足,野菜也就成为稀罕之物了。
记忆中,出了耀州城南门,往东走数十米,自北而南有几十眼汩汩奔涌的泉水。耀州人称这里为南泉。清澈的南泉水汇成一条小渠,缓缓向东流去,注入漆河。沿途的瓜果菜蔬,受泉水滋润,生长旺盛,果实甜美。南泉水冬暖夏凉,四季不涸,因此也就成了城里女人们洗衣的好去处。从早到晚,这里都会响起妇女们棒槌捣衣声和她们的欢笑声。记得那时我也随姐姐一块儿去过南泉,她在泉边洗衣服,我在一旁玩耍。姐姐洗好一件衣服,我就把它晾晒在旁边的的树枝上,或丛生的花草上。等到姐姐洗完衣服,前面晾晒的衣服就都干了。于是,我们再把后面洗的衣服晾晒起来,姐弟二人就玩起了游戏。等到衣服全都干了,姐姐一件一件叠好,放进篮子里,我们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说完故乡城外的水,就该说说城里的水。城里的水就是我们的饮用水。那时候,城里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和综横交错的几十条巷子里,究竟有多少口水井,我不知道。反正在我们所住的同家巷附近,就有五口水井,有的在私人的院子里,有的在单位的房底下。但不管井在哪里,挑水的人直进直出,绝不会有人阻拦的。而且,人们之间相当客气,自觉排队,还经常出现互相谦让的情形。已经轮到张三绞水了,他会扭头对李四说,你先来吧,李四就说,你来你来,我不急。跟姐姐和哥哥一块儿去抬水,及至到后来一个人去挑水,我至今记忆犹新。大约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由于城郊各处不断打机井,加之沮河上游修桃曲坡水库,城区地下水位急剧下降,水泉枯竭,水井干涸。为解决居民生活用水,当地政府在城外最高处塔坡修建蓄水池,由机井给蓄水池供水,再铺设管道连通城内大街小巷,就形成了自来水供水。应该说,城里居民由在井里绞水吃,到一扭龙头就有水吃,这一变化是个进步,因为它毕竟方便得多,也省力得多了。
但是,让我留恋的还是昔日那奔流不息的漆河水和沮河水,以及天然公园似的天宝滩和那冬暖夏凉的南泉。如今,漆、沮二河已经断流,河床裸露,杂草丛生;天宝滩上建起了一栋栋高楼和几条萧条的街道;南泉也早已被规划为庄基地,建成了一排排民居,这里紧挨公路,尘土飞扬,灰蒙蒙一片。昔日的漆沮二河绕城流,天宝南泉润耀州的迷人景象,早已不复存在了。
于是,我就愈来愈怀念起故乡的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