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06-11 04:31
秋虫，村庄的背景音乐
一
如果你在村庄里住，那么，在秋夜里，尤其是，有月亮的晚上，你会听到一种吟唱，沉醉，而悠长。是谁呢？寻遍秋风秋水秋雁……都不是。追问秋雨秋花秋庄稼……也不是。那么又会是谁呢？如此深情，如此轻松，如此不知疲倦。
听哦，唧唧，嗤嗤。啾啾，嘘嘘。那音律美妙，而流畅，余音袅袅，绕梁缠绵。纯净的似雪山雪莲间的露滴儿。美妙的好似晨荷舞裙，在风中窸窣飘逸。纯然的好似天籁，自然天成，没有丝毫杂陈，没有丝毫牵强。
我总是，疑心那是村庄专属的音响，或是村庄里的月亮发出的。不然，怎么会如此素朴、纯净，如此，游鱼出听，又是如此，清脆而嘹亮呢。
看呢，从我的小院子里望过去，再望过去：篱笆夕颜，菊花篱下，玉米田野上，高粱遍野，蔬菜油油泛着翠绿……月亮好大好亮，天空飘着淡淡的云儿，星星一眨一眨，闪烁着冷艳的光芒。村庄好似被裹在薄纱里，薄纱里又好似传出那一声声吟唱。
哦，那不是别个，而是秋虫儿呀，是秋虫在夜月里轻轻地歌唱。那细柔的音律里，好似有蝈蝈，蟋蟀，油葫芦，金钟，秋蝉……此起彼伏，谁也不让着谁，谁也不欺着谁，各自心平气和的，在无忧无虑地吟唱着。
村庄，月色很美。环绕着村庄的树木，默默挺拔，虽然已是秋天，树叶依然绿着，叶子与叶子，好似在风中深情地诉说着，花朵与花朵，也好似在秋阳里摇曳相对。秋虫儿快乐地住在村庄里，还有的遍布田野上，草丛、山林、水湄间……然而，我却感觉，只有村庄里的秋虫吟唱得最妙美，最快乐。
二
那时，我就住在村庄里。低檐小院，月入篱笆，疏漏下斑驳的树影花影。风吹竹动，菊花芬芳。小庭院里，到处是花草，中庭梧桐树，春有繁花赶趟儿似的各不相让盛开着。秋天一来，梧叶敲韵，落花秋叶飘飘，合着秋虫一起在吟唱。
说来，也真是奇怪呢。也不知为什么。村庄里，不仅花儿草儿葳蕤繁盛，就是月亮格外皎洁明亮。总是，月色很好，月亮很明很亮，好似仙子的一双清澈的眼睛，晶晶亮亮。那月亮一直望着我，深情而又温柔。就似他的一双眼睛，从不厌倦地温情望着我，醉人温情，爱人唯有的眼神呢。
感觉那一双眼睛，好似可以捧出一尾尾鱼儿来，可以在那一际清流间畅游。自自在在，欢快自如，如此淡然，贞静。
喜欢在这秋夜里，随意徘徊在庭院桐树下，花草边。将思绪就此放在秋草秋花秋露间，任意地，去寻觅秋虫儿的所在。草尖儿上，阶墄儿边。石缝间，墙角拐角。或更隐秘的墙外，墙根下，再或是密林间，草塘深处。
喜欢移出桌椅，坐在月光里。泡一壶菊花茶，透明的杯盏，清水洗净，山柴烧开。喜欢听哔哔啪啪木柴在灶下爆花的声音，喜欢这声音连接着秋虫的吟唱。
一刚一柔，一舒一展。烟火连着秋韵，连着秋色秋景秋声。那是一种人间烟火的勾勒，那是烟火人间的动感交替。绘画不出来的，也说不出来，只好微微闭目，静静品咂。
三
此刻，不如，也捻几粒秋虫的吟唱于壶中，沸水冲泡。看到秋虫的吟唱也如菊花一样，在沸水里翻滚，沉下，又浮起。回旋着，飘逸成句，沉沉浮浮中，好似一句宋词，又好似始终没有吟出，就放在肺腑里，让人捉摸不定，推敲不断。像极了，此刻的秋声秋韵秋思秋村庄……与繁复中过滤出沉静，与犀利中留存平和，与仕途名利中归隐淡出。终究会，勾兑出那个人生的一个度，浓淡相宜，悠然，而闲定。
端一杯茶于手中，热热的气息，花香扑鼻。静静地听秋虫儿吟唱。一声长一声短，一声急一声缓，一声高亢一声缠绵。在村庄里萦绕，缠绵，或在草堆里，或在溪水畔，或在小庭院，或在窗下，檩上屋梁上。其实，是在心底里呢，满满的肺腑，都是那美丽的吟唱。
也许因为简单，反而成就了自己，心儿保存着那最初的纯，似一颗赤子之心，简单，纯粹。恰好似这秋虫儿呢，吟唱着，没有曲调，也没乐谱。无关平仄，也无关韵律，一并地都省略掉了。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单纯到不能再单纯。想来这秋虫的吟唱可是这世上最纯美的音乐了。一直保留在村庄里，一直为村庄独享。
想想，那些秋虫儿，饮着着露水，食着草叶，或抱着树叶，或住宿在草丛里，或在土中，或在石罅间。甚至幽幽深谷，渺渺天涯……
然而，环境并没有改变它们的初衷，气候也并没有让它们半点止步。它们竭尽全力，拼着命似的，吟唱着，将一腔子的热情喷发出来，给这世间。秋虫，只是偏爱了一些村庄，更多的秋虫，总是喜欢安居在村庄里。
秋虫是平静的，因为无所求，秋虫是和缓的，因为无所争。秋虫是快乐的，因为无所图。在秋夜里，在月朗星疏的秋夜里，不妨静心听一听，也许，你会听出更多的音节音律。
四
喜欢，在寂静的夜月里，坐在小庭院子里。端着一杯菊花茶，静静地聆听秋虫的鸣叫。已成习惯，乐此不疲。背倚着村庄天幕，好似那背景是帘秋虫吟唱织就的，整个背景似流动的一幅画呢。
尤其喜欢与来往的村里人闲聊。从庄家播种到收获，从老人到孩子，从远到近，从村庄到田野。畅所欲言，随意闲聊，无拘无束。甚是美好，说着家乡话，听着秋虫儿吟唱，和谐，押韵似的，很是享受呢。
恰好是秋收时候。有时候，会放下手里的茶，放下手里的书。去往邻家，一般就是谁家忙，就去帮着谁家，忙忙秋活。
记得一位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人家，退休后闲不住。竟然，来到村子里包了地，种起了庄稼。人家雇车雇机器。他偏不，什么都是自己亲自去干。
我喜欢听他讲在战场时的故事。坐在明亮的院子里，边忙着手里的活，边听他讲。秋虫儿就在四周吟唱着，月亮照得树叶花草明亮，尤其是那些农具在月光里，发出银色的光芒。
也许是，经过了生与死，从枪林弹雨走出来的原因吧。这样的一位老军人，奉献过青春与热血。感觉得到那样一种淡定与从容，那样一种豁达与淡泊。
月光洒在玉米上，满庭都是亮晶晶的。秋虫儿在吟唱着，好似配合着老人家似的，老人家讲得激烈时，秋虫儿就高亢起来，老人家讲得轻松时，秋虫就温柔起来。
村庄，整个村庄，都在秋虫的吟唱中，有人在庭院里忙着，有人在灯下读书或做针线，有人在庄稼地里秋收，有人在喝茶赏月……
无论在做什么，秋虫儿都会陪伴着你左右，都会不知疲倦的在吟唱。喜欢村庄的淳朴，喜欢村庄的自然风光，喜欢村庄的月色，更喜欢这秋虫儿的吟唱。
秋虫，若能够剪一段收存。我定要剪一段，收存在心底，挂在我梦的墙壁上，夜夜在梦里。时时在心底，听秋虫吟唱，品一杯花茶，赏美丽月色。
我知道，只有在村庄，才是秋虫吟唱的最好的舞台。自然，天成。那声声秋虫的吟唱，就是村庄最美丽的背景音乐。优美，而纯净。不染纤尘，任何一种乐器也无法达到那样一种意境，那样一种和谐，与完美。
就在这，美丽动听的背景音乐里。闻隐隐梵唱，听悠悠乐音。心儿无限宁静，安妥。人儿，接近自然，如此素朴，淡然。不断地，感受淳朴的乡间生活，悠然自得，返璞归真。整个心身，在秋虫的吟唱中，得到净化，与飞升。也因此，醉心，萦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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