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夜幕下,我不识龙角星,更辨不出隐现的苍龙七宿。抬眼低眉,浩瀚的星河里,倒是白发如雪的母亲,愈来愈面目清晰。
记得二月二这个日子,全拜母亲所赐。这天,她一准押着我,去剪“龙头”。我讨厌剪头,尤其是剪光头。她可不在乎我在乎什么,只在乎她在乎什么。母亲摩挲着我的光头,乐呵呵地说:剃龙头,好彩头!希望今年能开个好头,从头开始……
最初,我以为母亲是在对我说,望子成龙嘛!为了不剃光头,我发奋学习,期末捧回一个奖状。但是没用,到了龙抬头,依然又“从头开始”。我懵懂感到,母亲虽然看着我说那话,但绝非仅仅说给我听。她还有什么别的希望呢?还有什么比在乎我更在乎的呢?
“光油头光又光,白天赛太阳,晚上赛月亮。”那些年,光头照耀,我摸黑成长。
二月二日这天,母亲照例起得很早。院里院外,她用清灰撒出很多圆圈,一环一环,绕山绕水。但事与愿违,她没能引来龙,鸡鸭鹅倒是驱之不散。就喊我看守。被母亲敲打多次后,我才弄明白,那灰是引龙灰,放粮食的圈是粮食囤,放硬币的圈是钱囤。那些年,她经营的日子一直清寒而艰难。
虽然要剪光头、起早看灰囤,二月二也并非一无是处,还有好吃的,比如煎饼、炒豆。煎饼那个香啊!外焦里嫩,香飘十里,沁人心脾。虽然一贯风风火火,但此时,我比大家闺秀还矜持。风箱拉得慢条斯理,待母亲摊好递给我,也不舍得大口吃,斯斯文文地一小口一小口,吃不露齿。一个七尺男儿,愣是吃出小家碧玉的风姿。
“二月二,吃豆豆,人免灾,地丰收。”母亲黄豆没少炒,我也没少吃,“大囤满,小囤流”的愿望却鲜少实现。多年后,我才发现她是多么怀才不遇。那时,我已结婚,知道二月二要接女儿。但从没有人接母亲!外婆、外公死得早,她只有婆家,没有娘家。这辈子,她过得太要强!
二月二日,我在日历上画一个圈又一个圈……小城里,没有清木灰,没有院落,没有粮食,只能纸笔代替。画着画着,我就想起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