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做鞋的功夫在当地是远近闻名的。那些年,家里穷,全家人穿鞋都是奶奶一个人做,十里八村的人见到奶奶做的鞋,都挑大拇哥:“这老太太做的鞋周正又结实,还耐看”。
那年学校放假,在乡下奶奶家,亲眼见到了奶奶是怎样做鞋的,体会到了奶奶的辛苦,一双鞋的来之不易。做鞋首先要纳鞋底,奶奶先把平时攒下来的碎布找出来,将选好的布片一层一层用浆糊粘贴在一块平平的木板上,大概有四五层的样子,然后放到太阳底下晒干,晒干后揭下来,奶奶说“这是打袼褙”。将又厚又硬的袼褙按穿鞋人脚码的大小剪成鞋底的形状,再用新的白布包住边沿就可以纳鞋底了。
纳鞋底的线要用泡过的青麻拧成线绳,拧线绳要用八寸长的牛腿骨做的纺槌,纺槌上的铁弯钩挂住从房梁上吊下来的几缕青麻线,将青麻线挂在铁钩上,拧成一股绳,用手轻快的一拨纺槌,纺槌转动青麻线迅速将几股线绞成一股绳,奶奶熟练地将绞成的线绳捆成线球以备纳鞋底时用。
纳鞋底要用大号的锥子,厚实的鞋底必须要用锥子才能穿透,锥子尖有一个针眼,认进去线绳会随着锥子穿透而上下扣牢,勒紧鞋底。纳鞋底的针法也有讲究,先在边上沿鞋底的轮廓纳上两圈,中间则一行一行错落开针脚,前脚掌和脚后跟部要纳得密一些,足弓部稀一些,这样的鞋底才结实耐穿。纳鞋底时,奶奶常将银针在头发上蹭一蹭,我问奶奶原因,奶奶说这样会让针尖更锋利,纳鞋底更省劲。
那时,因为白天要去生产队干活,奶奶便利用干活打间或者生产队开会的时候从怀里掏出鞋底纳几针。有时,晚上又借着油灯穿针引线到雄鸡报晓。
奶奶上了年纪,纳鞋底认针时常看不准针鼻,我便成了她的小助手。出于好奇,我提出要学着纳鞋底。在我的央求下,奶奶手把手教我纳起了鞋底,她说:“穿针时,戴着顶针的左手食指要顶住鞋底,右手握针,顶进针时要用力,回拉的线绳要拽紧,纳的针脚一定要密实,稀稀落落的针脚,鞋底不结实,鞋也不耐穿”。按着奶奶方法,我操练起来。刚开始还觉得好玩,可十几针纳下来,手指不但被勒出了泡,还被扎出了血,我的好奇心举手投降,将鞋底还给了奶奶。 纳完鞋底,将鞋底捶平,奶奶开始上鞋帮。鞋帮和鞋底缝和在一起是一项很费劲的工作,要先用锥子穿透鞋帮和底的边沿,再用大号针把线穿过去,拉紧系牢。
鞋帮,多为结实耐磨的灯芯绒布。男人们穿的鞋多用厚实的水帆布做帮,既防水,又防磨,还美观。将做好的鞋穿着会有点挤,奶奶说要用楦头定型,这样的鞋穿起来才平正、舒适。 那时好动、贪玩的我,新鞋常没穿几天就开了天窗,耐不住寂寞的大脚指常出来晒晒太阳,奶奶就在我的鞋前头和后跟缝上牛皮,这样的鞋禁磨又抗踢,踢球时比商店买的球鞋还有弹性,惹的小伙伴们羡慕不已。
亲眼见到了奶奶做鞋的过程,才知道了她的不容易。我也十分爱惜奶奶做的鞋,下雨天宁愿赤脚,也不肯把鞋踩到泥里。奶奶这一辈子做了多少双鞋,很难说清楚。奶奶说:自从嫁到我们家,就没断过做鞋,她那戴顶针的手指都变了形。
1946年,父亲参军上前线,奶奶点灯熬油的做了一双厚实的鞋,让人从千里之外捎到了部队上,穿着奶奶做的鞋,父亲勇气倍增,骑上战马,驰骋在解放全中国的战场上。 那些年,我们穿着奶奶纳的千层底鞋,走过了漫长的人生路,每一步都坦坦荡荡、踏踏实实。如今,奶奶离开我们好些年了,在她留下的遗物中有一枚奶奶做鞋的银色的顶针,一直被我小心的收藏着。顶针被磨的亮亮的,圆圆的密密麻麻的针坑里盛满了奶奶一辈子的辛劳,也装满了她对我们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