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好几年跟随祖父母在农村老家生活。老家的小村,四面都有河流,处在堰沟与河流的包围之中。东西两边,都有高耸连绵的大山。有山,有河流,可以说水旱无忧,因此,不仅水稻长得好,旱地里玉米红薯小麦高粱粟米棉花,也都长得好。古人诗中的“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的景色,我们丝毫不陌生。长大之后阅读关于北方的描写,由于有儿时记忆里的农耕景象,竟然能读出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尽管有水有山,水田旱地农作物都能长得好,父老乡亲也勤劳,奇怪的是,日子并不显得宽裕,北方有过的春荒,我们老家小村也有过。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过半年吃红薯玉米的日子。
那时候,在生产队里分粮食,除了按人头分一部分之外,还有一部分甚至大部分是按照劳动工分来计算分配。我们跟随祖父母在老家的日子,还不到能挣工分的年纪,全家几口人全靠祖父一人挣工分,自然粮食也就相对比别人家少。即便这样,祖母过日子,也从来不曾让家里断过米。即使最困难的日子,饭锅里绝大部分是干红薯丝,也会看得见米粒,尽管很少。要知道,那时候,那少得可怜的米粒,具备多大的食欲激发力啊。一日三餐都是煮红薯丝,吃久了,自然会厌食,而随时保持的米粒香,则会大大抑制对红薯丝的厌食感。
祖母没有读过书,但对于《三字经》《女儿经》背得溜熟,也常常在夜晚的火塘边或者夏日的堰沟边,给我们讲牛郎织女、三姑记之类故事。记忆中,祖母讲得最多的,是关于本分做人勤俭持家。“本分本分,自有一份”“每餐省一口,喂个大黄狗”“早起三朝当一工”这些蕴含着先人道理的话语,烙印在幼小的心灵,影响着我们长大后的求学做事。
关于“每餐省一口”,祖母身体力行。记得每餐煮饭,祖母的手在米缸里摸索好一阵,量米的竹筒拿出来时,总是距离满口有那么一厘米左右,即便这样,祖母将米倒进饭锅之后,还要用手抓出一小把,放回米缸。餐餐如是,天天如是。
对于祖母的这个小动作,儿时的我们不过是觉得有点神秘有点好玩,并不理解她如此这般,乃是尽可能在节约粮食,正如人们常说的“从牙齿缝里一点点省下来”。正因为祖父的勤劳加上祖母的节俭持家,才能够在不宽裕的岁月里,让我们的小日子过得比旁人似乎要殷实许多,至少没有让我们挨过饿。
也是祖母的这个小动作潜移默化,让我们从小养成了不浪费的好习惯。如今虽年过花甲,每次参加活动或者会议,期间没有喝完的那瓶水,都会随手带走,到喝完为止。虽然半瓶水或者三分之一瓶水不起眼也不值钱,但这个习惯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