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常听母亲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问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母亲边用布满老茧的手抚着我的头,边笑着说,人是草木之人,生老病死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看着母亲眼角刀刻般的皱纹,说,娘,你老了。母亲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傻孩子,都是你们姊妹几个逼的。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我还不老吗?从此,这次对话的场景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里,始终无法抹去。
长大了,整日忙于工作,尽管离家很近,去的其实也不多。每次见到母亲自己都表达歉意,可是母亲总是说,到晚在家的孩子有什么出息,我的身体好得很呢。就是生点小病,也没什么,草木之人,吃的都是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该忙就去忙,不要老是想着我。
近来翻翻书,读《离骚》,才明白:其实,草木更是一种文化,很大很大的文化。在古往今来的浩瀚典籍里,草木都占有厚厚的页码。可见,中国人的草木情怀古已有之。草木发轫于泥土,成长于山水田园之间,吞万物之灵气,纳细流于根系。荣枯自知,悲欣自尝。草木之所以入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人生存发展和消逝的真实写照。有人说,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有人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有人说,一叶知秋意一树识菩提。可见,对于草木的关注,可能就是对于人自身的关注。草木不再是草木本身,她的举手投足一笑一颦,早已融入人对生命的信仰和感悟。
最近,放假没事。我沿着儿时常常走过的乡间小路,一个人慢慢地踱着。从远处看,绿色的枝条连着绿色的大地,就仿佛一座座绿色的瀑布,将满满的绿色倾倒在人间,这绿色又在田野里迅速铺开。这生机盎然的绿色,让人顿感置身生命的海洋。乡间的小路两边长满各色各样的花花草草。有任性而倔强的巴根草,有身藏利刃的蓟蓟芽,有青翠嫩绿的茅草,有颜色绚丽的矢车菊……这些色彩混合在一起,流连忘返,不知归途。仿佛自己竟是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从而自失了起来。
自然界的一草一木,牵动着人类悲悯的情怀。在现实的世界里,自然的草木似乎与我们渐行渐远。这使得我们的灵魂,面对突如其来的信息大潮而手足无措,从而产生莫大的孤独和无边的恐惧。其实,只要我们心怀敬意,让我们的心灵与自然接近,融入草木的生命之中,静看万物生长,就会获得最清新的呼吸。
正写着,80余岁的母亲打来电话说,家里包了饺子,赶快回来吃吧。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原来,母亲才是我最可依赖的草木,平凡而伟大的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