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真的老了。这是我元旦假期陪母亲散步时深刻体会到的,她已跟不上我的步伐,我走几步就得停下来等她。母亲怎能不老呢?她已年过七十,古稀老人了。
母亲出生寒微。她姊妹六个,母亲是老大。她10岁那年,我的姥爷,一位正直刚性的农民,因为忍受不了别人对他的诬陷,一气之下,含恨离开了人世。
从此,母亲和姥姥一起,挑起了大家庭的重担,担负起照看妹妹的重任。
母亲20岁那年,嫁给了我父亲。那是从一个穷坑跳进另一个穷坑。父亲4岁时,爷爷就因病去世了。那一年,奶奶只有28岁。奶奶拉扯着父亲艰难度日,并在奶奶娘家微薄的资助下,把我父亲送进了学堂。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读书刻苦,后来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
母亲自己没上过学,但她喜欢有文化的人。母亲嫁给父亲,就是看中了父亲的才学。父亲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会拉二胡,会写文章。所以,尽管父亲家一贫如洗,母亲还是没有一点犹豫走进了他的家,并担负起照看奶奶的责任。父亲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母亲和奶奶相依为命,母亲把好吃的,留给奶奶吃;好穿的,留给奶奶穿。她一辈子没和奶奶红过脸,没惹奶奶生过气。奶奶晚年瘫痪在床整整5年,母亲尽心尽力伺候了5年。
随着我们姐弟三人的出生,母亲一天比一天更劳累。从我记事时起,每天天麻麻亮,母亲就挑着两个与她的身高不相称的大水桶,跑到两里外的南井挑水,然后做饭,洗衣服。忙完了家里的活,再去生产队挣工分。那时候,工分的多少直接关系到一家人能分多少斤口粮。
后来,土地分到户,我们家分了10亩地。那时,父亲在学校忙教学,我们几个年龄小,10亩地就母亲一个人种,一个人收。地里的麦子熟了,母亲起早贪黑,一镰刀一镰刀割,然后一抱一抱抱到架子车上,再把一车一车麦子往打谷场上拉。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就像个铁人一样,每天辛苦劳作而不知道累。印象中,母亲走路像一阵风,忙里忙外从不疲倦。她的肩膀上永远扛着锄头,臂弯里永远挎着草筐,从地里回来,还要到牲口棚里喂牛,到猪圈里喂猪。然后再走进厨房,忙一家人的饭食,吃过饭,再挎一筐衣服去河边洗。
下雨下雪的日子,农闲时,母亲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冬天的夜晚,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给我们一家人和小姨们纳鞋底做鞋子。十几个人穿的鞋,都是母亲一个人就着豆大的灯光,一针一线地做。母亲会裁剪衣服。我们一家人穿的衣服都是母亲裁剪。谁家里老人去世,来请母亲去做孝服,母亲也从没推辞过。
母亲不但勤劳能干,心灵手巧,还乐于帮助比我们家更困难的人。村里谁家急需要用钱,只要来我们家张口借,母亲从没有拒绝过。我们村里有个没有娘的孩子,在县城上高中。到了开学时,他父亲没钱给他交学费,来我们家借钱。母亲没有一点犹豫,把我的学费钱给了他。我当时不理解母亲的做法,现在想来,那样一个苦孩子求学上进,谁能忍心拒绝?
母亲的善良、孝顺、乐于助人,赢得了村民们一致好评。在我升初中的那年,母亲当选为村里的妇女主任,并光荣入了党。入了党的母亲在村民面前更是以身作则,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我们也有能力让母亲吃好、穿好。但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却落下一身病。前年,母亲感觉手脚麻木,去医院,一番检查下来,医生说母亲是轻微脑梗,血压、血脂、血糖都偏高。医生告诫我们,不要让她吃高糖、高脂肪的食物。一辈子省吃俭用的母亲,到老了,连吃的口福也没有了。
父亲常跟我们说:"你妈一辈子吃苦受累,太不容易。"父亲说这话时,有心疼,也有感激。我们期望母亲健康长寿,但我深知,母亲就如同渐渐坠落的夕阳,正慢慢滑向西边的天空。我祈愿天长地久,母亲长寿,我们对母亲的爱与报答可以更久一些。